辛弃疾是山东人,为了抗金南渡,从此未回家乡,长期在江南任职或者闲居。
但是,辛弃疾作为善写诗词的多才文人,在江南结交的不止是自北南渡的文友,还有不少就是江南籍贯的文友。在稼轩词中,辛弃疾写的与诸多官员文人交际应酬的词作,大多数都是写给南方籍贯的官员或者文人的作品。郑舜举,就是其中的一位。
郑汝谐,字舜举,号东谷居士。浙江青田人。绍兴丁丑进士。曾任信州太守、江西转运使等职。郑舜举在信州任职时,在信州城外富佳山上修建了宅邸,取名“蔗庵”。这个宅邸的名称,出自《世说新语·排调》。顾长康啖甘蔗,先食尾,问所以,云:渐入佳境。“蔗庵”之名,即从此出。
辛弃疾与郑舜举在信州成为好友,常在蔗庵聚会,并有诗词应酬。到了淳熙十三年的冬天,郑舜举奉诏调到临安,出任吏部考功员外郎。后来,郑舜举改任大理寺少卿,曾经受到辛弃疾的托付,持公论释陈亮。郑舜举后来曾经出任吏部侍郎。
稼轩词中,有四首词作与郑舜举和蔗庵有关。
一、 水调歌头
和信守郑舜举蔗庵韵
万事到白发,日月几西东。羊肠九折歧路,老我惯经从。竹树前溪风月,鸡酒东家父老,一笑偶相逢。此乐竟谁觉,天外有冥鸿。
味平生,公与我,定无同。玉堂金马,自有佳处着诗翁。好锁云烟窗户,怕入丹青图画,飞去了无踪。此语更痴绝,真有虎头风。
这首词是与郑舜举唱和的依韵和词,其中有三句词句“好锁云烟窗户,怕入丹青图画,飞去了无踪”,应该是引用的郑舜举原作中的词句。辛弃疾对郑舜举的才华,给予高度评价。而从引用的词句看,也是意蕴深邃的佳句,显示郑舜举的文采的确相当了得,因此才与辛弃疾有深厚的友情。
二、千年调
蔗庵小阁名曰“卮言”,作此词以嘲之。
卮酒向人时,和气先倾倒。最要然然可可,万事称好。滑稽坐上,更对鸱夷笑。寒与热,总随人,甘国老。
少年使酒,出口人嫌拗。此个和合道理,近日方晓。学人言语,未会十分巧。看他们,得人怜,秦吉了。
这首词是用调侃的语调,尖刻地讽刺了当时一些见风使舵善于逢迎的小人。从中也可看出,郑舜举为人正直,不善谄媚,因此才与辛弃疾两心相知,成为好友。
三、南歌子
独坐蔗庵
玄入《参同契》,禅依不二门。静看斜日隙中尘。始觉人间、何处不纷纷。
病笑春先老,闲怜懒是真。百般啼鸟苦撩人。除却提壶、此外不堪闻。
这首词是写词人在蔗庵独坐的感悟。注意词中写到的“提壶”,不是提起酒壶自斟自饮,而是一种善鸣的鸟的名称。
提壶鸟,亦作“提壶芦”,或者“提胡芦”。即鹈鹕。
古代诗词中写到提壶鸟的有:
刘禹锡《和苏郎中寻丰安里旧居寄主客张郎中》:池看科斗成文字,鸟听提壶忆献酬。
欧阳修《啼鸟》:独有花上提壶芦,劝我沽酒花前醉。
梅尧臣《和永叔六篇·啼鸟》:提胡芦,提胡芦,尔莫劝翁沽美酒,公多金钱赐醇酎,名声压时为不朽。
汤显祖
《牡丹亭·劝农》:提壶叫,布谷喳。
曹寅《雨中李使君饷浙东薏苡酒戏成》诗之一:一具春槽十斛珠,栗留枝上唤提壶。
知道了这个缘由,就不会把稼轩词中写到的“提壶”,误解为斟酒自饮解愁了。
四、满江红
送信守郑舜举郎中赴召
湖海平生,算不负、苍髯如戟。闻道是、君王着意,太平长策。此老自当兵十万,长安正在天西北。便凤凰、飞诏下天来,催归急。
车马路,儿童泣。风雨暗,旌旗湿。看野梅官柳,东风消息。莫向蔗庵追语笑,只今松竹无颜色。问人间、谁管别离愁,杯中物。
这里要注意的,是“湖海平生,算不负、苍髯如戟”,并非指郑舜举长相就一定是满脸胡须,而是借用《南史·褚彦回传》和李白《司马将军歌》所用“须髯如戟”“紫髯若戟”词句的典故,赞美郑舜举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有报国之志与抗金决心。词中恭贺曾任信州太守的郑舜举被朝廷重用,奉诏欲行。然后表达了信州百姓的不舍之情,以及自己对好友离别的感受。
郑舜举后来到了临安出任过大理寺少卿,受了辛弃疾的托付,为陈亮的事主持公道,使其免去牢狱之灾。由此看来,郑舜举与辛稼轩,也算莫逆之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