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勉升降以上下兮
求矩矱之所同
湯禹儼而求合兮
摯咎繇而能調
这段诗句韵读的难点,在于所用的韵字“同”和“调”字在音韵上相差过大,怎么联系都靠不到一块儿。古今语言学家绞尽脑汁,还是难以解释这两个字如何能够谐韵。
最后,段玉裁做出了解读,认为这两个字是“合韵”的语音关系。
段玉裁称,“调”字“本音在三部(幽部),读如稠,《车攻》以韵‘同’字,屈原《离骚》以韵‘同’字,东方朔《七谏》以韵‘同’字,皆读如‘重’,此在合韵也。”
《诗经韵读》一书在《离骚》韵读的章节里,也是采用的段玉裁的说法,而且注明这两句诗的用韵为“(东幽合韵)”。
那么,东部和幽部在上古诗韵里,有合韵的可能吗?
既然幽部为阴声,而东部为阳声,怎么会有合韵的可能呢?
而且,“调”字在上古诗韵里,诸家皆以为是幽部的韵字,如果能够与东部的“同”字谐韵,那就真的颠覆了全部上古诗韵的语音体系,任何韵部都有合韵的可能了。
《康熙字典》不知由何依据,居然也是如此解读的《离骚》里这两句诗句的用韵:
又叶從紅切,音同。【屈原·離騷】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湯禹儼而求合兮,摰咎繇而能調。
这或许证明,段玉裁的解读也是参考了古代文人对《离骚》这两句诗句用韵解读的观点,未必就是独创的看法。
我们以为,古代语言学家对先秦诗歌音韵的认识,尚且缺乏现代语言学的理论依据,因此有的时候实在解释不通诗歌中的用韵,就以为是“合韵”。而实际上,合韵是要有语音的一定条件,不是随便哪些韵部都有合韵的语音关系,否则整个诗韵体系就成了混乱无序。如果先秦诗歌的任何一个韵字,可以在不同的诗歌中作为不同韵部的韵字,那与朱熹等人“叶音说”的谬误,又有多大的不同?
我们认为,先秦诗歌中的韵字,只能归属于一个韵部,而不能归属于两个韵部。“调”字既然公认为幽部的韵字,就不能再归属于其他韵部。因此,“调”字与“同”字,不应该有合韵的语音关系。
那么我们怎么解读《离骚》这两句诗句的用韵呢?
王泗原先生认为,“同”字,应当为“周”字。而“周”字是幽部的韵字,“周”与“调”字同属幽部自然可以谐韵的。
我们细读了诗句的诗意,觉得王泗原先生的理解是有道理的。
这两段诗的后面两句诗句,说的是两位古代贤臣伊尹和皋陶辅佐明君商禹的事迹,以此证明只有君臣相合彼此信任才能有效治理国家。
这就证明,这两句诗句的诗意是,“要努力地到处寻求君臣相合的法度以匡扶社稷,就像历史上的有为君王商禹与贤明臣子伊尹皋陶那样”。
《离骚》里还有这样的一句诗句“虽不周于今之人兮”,这句诗里的“周”字,有“适合、包容”的词义,大体可以解读为“合”。这可证明,屈原在《离骚》里用的“周”字,大体是“合”的词义。
如果把“求矩矱之所同”的“同”,改为“周”,则无论是诗意还是诗韵,皆无所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