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风·旄丘》在诗意的解读上,历来存在着明显的分歧。
自古至今,许多解读者认为这首诗歌的诗意,是写一个弱小的国家遇到了极大的灾难,急迫地想要得到友邦大国的紧急援救。但是那个大国却是视而不顾,一些衣饰华美的朝臣装着没有听到前来求援的小国使者的泣血哀求。于是,诗中描写了那个遭遇国难的小国的臣子先是企望大国援兵的到来,后是失望悲伤,最后愤而指责大国的无情无义。
这样的解读就是到了当代,也有一些学者认同。而在古代,一些学者对此有所疑惑和质疑,但是没有明确地提出反驳。就连清代的著名字典《康熙字典》,对《旄丘》诗句中用字的解释,有的也出现了矛盾,显示古代就有学者认为,《旄丘》的诗意未必是写的国家关系与臣子之忧。
当代的一些解读者直面诗意,与沿袭多年的解读观点全然不同,直截了当地提出,《旄丘》的诗意是写男女情人之间的关系与情感。
从古至今,一些相貌俊美衣饰华贵的翩翩少年,都是纯情少女心中的理想情人。如果是儿时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少男少女,那么产生感情上的爱恋更是不足为奇。
《旄丘》所写的,就是一个爱上儿时伙伴的少女在情侣有异常的交往举止时,感到的忧心和悲伤。
旄丘之葛兮,何誕之節兮。
叔兮伯兮,何多日也。
第一段的诗句,用山坡上的葛藤枝节蔓延之长起兴,接着写了情人小哥哥已经多日没有前来相会了。这就点明了诗意,是写一个少女在与情侣多日没有约会后生发出来的情感。
何其處也,必有與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
他都到哪儿去了?必定是有了相伴的人。
他这么久都不来看我,必定是有了缘由。
少女的心里充满了疑虑,对情人的多日不见产生了忧思和揣测。这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他一定是在外头有了新欢。这么久都不来约会,肯定是有原因的。
“处”字在这里应该表示“处所”的意思,就像《击鼓》中的诗句“爰居爰处”中“处”字的用法一样。
“与”字在此应该表示“相伴、相聚”的意思。《江有汜》中的诗句写道“之子归,不我与”,这里的“与”字大致也是如此的意思。
“以”字在这里的词义,如同《康熙字典》对“以”字的解释并且是以《旄丘》的这句诗句为例,“因也”。
狐裘蒙戎,匪車不東。叔兮伯兮,靡所與同。
他穿着毛茸茸的华贵狐皮袍子,坐车却不往我这里来。
小哥哥啊,小哥哥,你是不是不再和我一条心了。
在上古的时代,不是只有朝廷的臣子能穿狐皮的袍子,就连一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也是可以穿着华贵的狐皮袍子的。唐代诗人高适的《营州歌》中,就有诗句写道:
營州少年厭原野,狐裘蒙茸獵城下。
诗里写的营州少年,就是富家公子哥儿,穿着毛茸茸的狐皮袍子到原野狩猎。显然,唐代的诗人并没有觉得只有朝廷中的高官显贵才能穿狐裘,就连民间的富家公子也是可以穿的。
《旄丘》中写的这个纯情少女的情人,显然是一个家境颇优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穿着华贵的狐皮袍子,坐着马车出门交游。而这个衣饰华美的浮浪子弟,却忘了还有一个纯情少女在苦苦地等待着与他相约相会。
瑣兮尾兮,流離之子。叔兮伯兮,褎如充耳。
《康熙字典》在注释“琐”与“尾”字时,写道:
【詩·衞風】瑣兮尾兮,流離之子。【傳】瑣尾,少好之貌。
也就是说,“琐兮尾兮”中的“琐尾”二字,是形容一个男孩儿小的时候,长得很漂亮而且很可爱。
“流离”在这里却不是“颠沛流离”中的词义,而是指的民间说的夜猫子。
猫头鹰在幼小的时候,长得还是挺可爱的。可是长大了以后,却变得丑陋凶恶。
看着这个儿时漂亮可爱的情人,长大了却变了,而且是变坏了,让这个纯情的少女感到忧虑不解。
那么赶紧地去找他,质问他,劝阻他吧。
谁想到,这个坏小子却嬉皮笑脸地满不在乎,把姑娘的一片好心好意说出的衷情话语当作耳旁风,竟然装聋作哑地加以搪塞。
今天的人们读了《诗经》,简直对两千年前的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爱情是文学作品的永恒题材。而像《诗经》中的多篇诗歌这样,把上古时代的男女情爱就写得如此生动传神,又如此富有诗意,在全世界同一历史时代的文学作品中罕有能及。
《旄丘》让今天的人们读了,对这个敢爱敢言的纯情少女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同样,那个穿着狐皮袍子,坐着马车到处交游的浮浪公子,也让人在痛恨之余,佩服诗人寥寥数笔,就把他的外貌表情和衣饰与品行的不相匹配,写得如此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