蝃蝀在東，莫之敢指。
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
朝隮於西，崇朝其雨。
女子有行，遠兄弟父母。
乃如之人也，懷昏姻也。
大無信也，不知命也。
大抵早从汉代起，文人解读《蝃蝀》的诗意，都是将这篇诗歌视为“刺淫”之作。在传统的婚姻礼制卫道士看来，凡是没有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男女结合都是非礼的，都有斥责讽刺的理由。
自汉之后，历代大多的解读者也都认为《蝃蝀》这首诗歌是讽刺了一位不遵礼仪不听父母之命的女子，竟然不顾与父母兄弟的远离，与自己的心上人私奔了。在一些解读者的眼里，诗中写的这个私奔的女子竟然只想着自己的婚姻，却不顾贞信，也不知父母之命。
到了当代，一些解读者的观点与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现在一些《蝃蝀》的解读者赞赏了诗中写的这位勇敢女子不畏人言，不拘旧礼，大胆地追求自己的婚姻幸福，哪怕为此要远离家人，也要与心上人结伴终身。
这两种观点截然不同的解读，却有一个共同的看法，就是都认为《蝃蝀》的诗意是写一个女子在没有经过父母同意的前提下，就与自己的心上人私奔了。只不过过去大多数解读者的观点是将其斥为淫乱，而现在一些解读者的观点是将其褒为勇敢。
那么，还有没有其他的解读呢？
清代的老夫子方玉润，就在《诗经原始》一书中，发表了与众不同的看法。他认为《蝃蝀》的诗意不是讽刺斥责一个淫女的私奔，而是讽刺了淫乱的君主或者贵族。也就是说，《蝃蝀》中所写的出嫁女子也是受害者，她是在身不由己的背景下，因为某种不言而喻的原因，被迫嫁给了她并不爱恋的男子。诗中写的那个“怀婚姻也”的男子，地位之高与权势之大如同天上的彩虹，是民众不能指（讥刺）的，否则就有大祸降临。方玉润认为，《蝃蝀》实际上是与《新台》相呼应的诗篇，都是讽刺了好色的卫宣公强娶本来是儿媳妇的齐女的淫乱行为。而诗中所写的那个“远父母兄弟”的“有行”女子，实际上是君王好色的牺牲品，无可奈何地嫁给了本不应该嫁的男子。也就是说，《蝃蝀》所写的是一段不合理不相配的婚姻，是君王或者贵族倚仗权势，强娶了年轻的女子。那个出嫁的女子本来是无奈的受害者，却要背上私奔的千古骂名，实在是太冤枉了。
方玉润的观点，可谓见解读到，与其他众多解读者的看法完全不同。
尽管我们认为，《蝃蝀》的诗意未必是与《新台》的诗意有所交集，也未必就是写的卫宣公强娶本来是给他的儿子选的媳妇，但是方老夫子对诗中那个好色无德男子身份的推断，在《蝃蝀》的诗意解读上还是给人一些启发的。
《蝃蝀》的前两段诗句，在诗意的理解上没有大的障碍，就是写了天上的彩虹与地上的女子出嫁。在寓意上，没有人敢用手指的彩虹，或许在古代暗示着这是不合理不相配的婚姻，乃至有暗示淫乱的隐义。
需要指出的是，“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或者倒装的诗句“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在《泉水》和《竹竿》那两首诗歌中也都出现。而《泉水》和《竹竿》的诗意，却是写的贵族女子出嫁去了别的国家，依然对自己的国家与家人经常思念和想要归宁的意思。作为对照，《蝃蝀》中如果是写一个民间的女子大胆地爱上了其他国家的男子，不顾父母之命地与之私奔去了异国他乡，这在逻辑上是难以解释通的。
在《诗经》的作品中，写了男女相爱，写了女子嫁人后被丈夫抛弃，但是好像没有写过有女子真的像卓文君被司马相如相挑与之私奔的题材。
在旧时代里，没有父母认可的男女结合，往往不被社会和公众认为是合乎礼制的婚姻。因此，同样是用了“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的诗句，其他两首诗歌《泉水》和《竹竿》中都是贵族小姐远嫁异国，而唯独《蝃蝀》里却成了女子违背父母之命与人私奔，这就让方玉润老夫子都觉得讲不通的。
因此，我们赞同方玉润的推断，《蝃蝀》的第三段诗句不是斥责诗中那个出嫁的女子，而是讽刺女子要嫁的那个男子。
竟有这样的男人，
成天惦记着娶亲。
太不忠厚敦信，
不知敬奉天命。
要像方老夫子那样断言，《蝃蝀》就是写的齐女本来是嫁给卫宣公的儿子，结果却被好色的卫宣公娶了，似乎在诗意解读上有些武断。但是，当大多数解读者都认为《蝃蝀》的诗里写了一个女子私奔的时候，细细推敲诗意，却似乎还有别的能够合理解读诗意的看法。如果认为，这首诗歌是写一个权贵人物在不相配的条件下娶了一个被迫出嫁的女子，大抵与诗意还是相对比较相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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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28 18: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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