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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爱情

(2021-01-18 14:49:43)
分类: 散文随笔

父亲生于1942年,一直擅长把自己的感情掩藏起来,与母亲,与我,与弟弟。他夙兴夜寐,耕耘种植,默默扛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却不去表达,刻板的平静替代了黏腻的亲昵。

母亲在世时,他留在我心中喜形于色的爱意有两次印象特别深刻。一次是他赶集回来,把报纸包着的几个白面馒头递给母亲时,那正经的面孔漾起了天真的笑意。一次是他定定看着弟弟贪婪地吃着方便面,仰头与母亲对视时,柔和的眼神里有深厚而温暖的光泽。那样的柔和与天真只能是对母亲。或许,连父亲自己也不知道,那就是属于他的爱情。

母亲走后第三年,秋天的一个午后,一向不爱做卫生的父亲却搁下地里的活儿,房前屋后、里里外外地整理和打扫,就连竹林里的过道也是纤尘不染。有一天早晨,在那间闲置的屋子里,父亲背对着我哼着小曲儿,躬身又起立,手里打着鼓点儿的高粱扫帚从一个几乎没再被使用的石磨磨盘上,移到孤寂地挂在泥墙上的木制磨担上,蜘蛛网瞬间被破坏了,灰尘满屋子飞扬。

我呆立在门口,很多场景凝固成一幅幅具体的画面混在尘土里。是母亲操持家务劳作的身影,喂猪煮饭,抹屋扫地,洗衣叠被。一转眼母亲没了。这之后的日子依然继续,不过似乎要稀里糊涂一些。很多家庭都是这样,母亲在,日子是正常的,干净的,欢欣的。没了母亲,生活就会蒙上尘埃。

太阳从西边升起了,我想。这些打扫的事自己能够帮帮父亲,于是拿着撮箕进了屋。父亲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又转身哼着忙碌着。少顷,曲儿停了,鼓点儿没有停。他若无其事地说着:“何二娘给你们介绍了一个阿姨,新店村的,28岁,就要上门了,就这两天……”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即将上门的阿姨?后妈?难怪父亲这么反常,他的话貌似无意实则酝酿了好久。与准备再婚的所有男人一样,孩子是他最大的顾虑。我没有说话,一个孩子能说什么话呢?不过心情却像雨季的河床一样波澜壮阔起来。父亲这么用心地做卫生就是为了迎接新人的到来,那么他一定是认真的。在这之前,有人牵线撮合父亲与同村一个带着3个孩子的离异女人组合成家庭。父亲果断拒绝了媒人的好意。人总是有私心的,自己都有3个孩子需要偏袒,怎么可能关爱我和弟弟呢?这一次,那个阿姨还会带来一个8岁的儿子。我在故事书里读到过后妈虐待孩子的故事,由此我固执地以为后妈都不是好心的。像写故事一样,我把素未谋面的阿姨和她8岁的儿子与我和弟弟的命运连在一起。我设想了种种矛盾冲突,我听得到心底抗拒的波浪撞击岸滩的回响。我憋红了脸站在那里,竟然忘记了我拿着撮箕是要装垃圾的。

“何二娘说阿姨心眼儿挺好的。”父亲看懂了我的心思,他抖着扫帚上的蜘蛛网,眼睛里是满天星斗一样的光芒,“或许,我对她儿子好,她就会跟你妈妈一样。”

父亲的话并不十分有把握。新店与农庆是邻村,要全面而细致地打听一个人并且尽力委婉拒绝媒人的好意是轻而易举的事。28岁的阿姨最终没来,父亲满心期待的重组家庭无疾而终。是父亲狠心放弃了打算?还是阿姨另有权衡呢?那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村里已经有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但多数家庭只是解决了温饱,还谈不上富裕。谈婚论嫁时,人世的眼光大都被物质牵绊着。我们家境贫穷,翻建几间大瓦房就倾尽了父亲所有。但我清楚,父亲的期待里是有爱情的,不然,他的目光怎么会如此清澈、柔和?那是对爱情充满向往的男人的目光,闪闪发亮,潺潺流淌。

日子回到从前,父亲的重心又回到了地里。像是许过了庄严的承诺,此后一段时间,在去读书住校之前,我自觉揽起了洗衣做饭和打扫卫生等一切家务。

父亲再不提续弦的事。我和弟弟不在身边,没有母亲的残缺的家里,父亲像旷野里一棵孤独的树稀里糊涂地过了很多年。煮两个红薯就是一顿,白米稀饭就着咸菜也能过一天;交公粮后回家的途中被甩出车斗昏迷了半天,火星溅到灶门外引燃柴火差点酿成大祸,割草喂鱼从塘坎摔下造成锁骨骨折……所幸这棵“树”广受日照,凭借着勤劳与坚韧,恣意地长成能为子女遮阴挡雨的亭亭华盖。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越来越多的人买了房进了城,人们的择偶也从物质倾向于精神世界的门当户对……父亲渐渐老了,明年就进入耄耋之年,所幸身体也还康健。多年前我给他买了养老保险,有一份自己的固定收入他特别开心。几年前,我在四面山买了一间避暑房。一到暑天,就送他到山上乘凉。为此,所有熟悉的亲朋都称赞我这当女儿的孝顺,还说父亲是南瓜命越老越甜。有人说,给他找个老伴儿,父亲不以为然,我也只当是玩笑。我以为,父亲会就这样在别人的欣羡中过完他的一生。

去年秋天,父亲给我打电话郑重其事地商量他要成家。成家?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有对象啦?哪里的人?多大年纪了?还没从惊诧中缓过神来,父亲说:“就在明天,请双方子女一起见见,在罗姐家。”

由不得我容许还是不容许,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如约驱车前往。罗姨就是父亲口里的罗姐,就是即将成为我母亲的人,比父亲大几个月,住在城郊五子沱。怕我们走错道,她早早等在路口迎接我们。两个老人一见面就说个不停。罗姨指点着,哪些菜地是她的,想吃什么蔬菜尽管挑嫩的采;正在修建的房子是邻居令人羡慕的出息女儿的,她的婆婆都103岁了,耳聪目明,还能走户串门……奇怪的是,一向口讷少言的父亲竟然绵绵不绝地插着话:“霜降不起葱,越长越要空……”还没到罗姨家,我就断定,罗姨与父亲一样,最爱的是乡间泥土里的事。他们有共同的爱好,他们是天生的冤家。

我看看父亲,再看看罗姨,他们沉浸在默契的对话里,举手投足与热恋中的青年男女没什么两样。眉眼里是发自内心的掩饰不住的激动,脸上的皱纹也满是恋爱中的欢喜。

由此,我相信爱情与年龄无关,但一定与好时代有关,与对美好生活的希望有关。祝福父亲,近耄耋之年,他在精心雕琢的希望中再次找到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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