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忙碌而又悠闲的月份,村村户户散发着腊肉、腊鱼和馒头的芬芳。春的播种、夏的耕耘、秋的收获、冬的储藏一起酿成腊月浓俨的欢乐与甜蜜。
从腊月初一这天起,天地间骤然有了一种澄明爽洁的韵味。蓝天是高远的,河水是清澈的。村庄被遒劲的风吹得一尘不染,乡路两侧翠绿的白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杆,虽单调却素雅。麻雀在房前屋后飞来飞去,和小鸡一同抢食主人撒在院落的食物。
莫笑农家腊酒浑,农家的屋檐下,挂满了熏得油光光的腊肉,挂满了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香肠,挂满了烤得黄澄澄的野鸡,挂满了农人们沉甸甸的喜悦……
置办年货是从喝完了腊八粥后开始的。办年货是男人们的专利,地里的庄稼不需要打理,猪羊等家畜也杀的杀卖的卖,有空闲上街赶集了,他们把沉甸甸的猪肉,嘎嘎乱叫的鹅鸭,活蹦乱跳的鲜鱼大包小包拎回家。
媳妇大妈们也开始争晴天、抢日头“洗年”了。乡村的河边,笑声、叫声、棒槌捶衣声,此起彼伏,惊得鹅鸭扑棱,鱼儿欢蹦。红被子,绿床单,花衣服,把一河清水染得姹紫嫣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嫁娶的良辰吉日似乎都被农人们注定在了这个季节。谁家门上贴起大大的红“喜”字,村里的男女老少就会聚集到这家“忙喜”。大红的囍字,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穿着红衣的新嫁娘,红红火火的场面映红了每一张笑脸。一群顽皮的小男孩顾不上擦去鼻涕,在人群中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一会儿讨要几颗喜糖,一会儿缠着母亲要钱,听见院外响起卖货郎那“梆梆”的小鼓声时,他们便一窝蜂地跑上去围上去,找寻自己喜欢的小东西。
漫天的雪花,平添了腊月里的喜庆氛围,雪花在喧腾热闹的村庄上空飘落下来,漫天的飞雪酝酿着浪漫的情思。女人洗好碗,将孩子打发去睡了,就拎起话筒给在外打工已经半年没回家的男人打电话。不知男人说了些什么,女人顿时红了脸,羞涩地放下话筒,拉灭了灯,睡下了。偶尔一阵狗叫,将冬日的夜和女人的思念拉得悠长悠长。
谁说腊月冷,腊月最有情;谁说腊月北风紧,腊月最牵游子心。异地求学、外出打工和他乡经商的游子心中一到腊月便有一种情愫潜滋暗长,想象着团聚的甜蜜,不由掰着手指细数归程的日子,悄悄准备着回家的行囊。一时半会儿不能回家的,远方的父母、家中的爱人,便会寄来一包厚重的棉衣,那轻柔的絮暖中是沉甸甸的亲情召唤,熨帖着一颗颗孤独漂泊的心灵。
从腊月二十五往后,村子上空开始有了锣鼓唢呐的欢庆声音。孩子们试穿了自己的新衣新帽,女人们包好了一笸箩一笸箩的饺子,打好了贴春联的糨糊。整个村庄已经集结完毕,就等着那过年的钟声了。钟声一响,告别腊月,走进大年,走近又一个春天。乡村的腊月,是又一个美好新年的前奏,是又一轮红火日子的开启,是又一茬丰收年景的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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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越来越短,不到五点半就已黑透,五点半下了班,一出门,寒风呼啸着扑面而来,不由得人就缩起了脖子。人行道旁那一排脱尽了叶子的国槐树,干枯的枝条在惨白的路灯里瑟瑟发抖。母亲回乡下了,皖北的乡村要比城市冷许多。拿掉手套,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她老人家都已吃过晚饭,坐进被窝里看电视了。
节气已到了冬至。北半球的冬至,全年里日影最长,白天最短。朋友炫耀她的新居时,就拿这说事,“我的阳台,连冬至日都是全天阳光!”冬至的白天最短,夜晚当然也就最长,这漫长的寒夜,常让诗人反复咏叹,“饮羊羔红炉暖阁”者,围炉读书还有红袖添香青衣奉茶,他们抒发的是雪酒风雅,而那些“冻骑驴野店溪桥”者,可就夜漫漫光阴难挨了。白居易有多首冬至咏怀诗,“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孤灯影伴身”、“何堪最长夜,俱作独眠人”,杜甫也有“年年至日长为客,忽忽穷愁泥杀人”,夏之日,冬之夜,在愁苦人相思人那里,就是一把剔骨的利刃,刀刀痛到最深处。好在今天,我们都不穷愁,也不寂寞了,屋暖被温,只刷刷手机上的新闻和抖音,就够忙乎到后半夜。
让诗人倍感羁旅客愁的还有,冬至是一个重要的阖家团圆的节日。在周代,冬至是作为一岁之首的,是新年伊始,要鼓瑟吹笙普天同庆。汉朝时有隆重的祭祀仪式,还是法定节假日,这一天,“百官绝事,不听政”,军队商旅全部放假。唐朝时此节更盛。就是当下,还有许多地方是过冬至节的,叫做“小年”或“亚年”。吾乡不过此节,但冬至一到元旦就不远了,元旦那天我们也放假,也可以“绝事,不听政”,任性地在家睡上一整天懒觉。
如果说小雪、大雪节气还是冬天的序曲,那么到了冬至,严寒就真正开始了,就“数九”了。母亲回忆当年艰难,开场白常常就是“那数九寒天,冷天冻地……”“数九”就是进入“冬九九”,自冬至日算起,熬过九九八十一天,冬天就结束了。冬九九歌我们熟稔于心,“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古代没有电视没有网络,这漫长的八十一天的严寒与寂寞,如何打发?别发愁,除了围炉饮酒、拥衾读书、谢庭咏雪、雪夜访戴,他们还可以画“九九消寒图”。冬至日那天,画一枝素梅,枝上着八十一朵梅花,一天染一朵,待全部染完,“九九”就结束了,就可以出门赏春了。闺中小姐们如果嫌这个难度系数太低,可用刺绣代替,一天绣一朵,功成则寒气尽矣。
别以为消寒图离我们很遥远,去年冬至时,我的朋友蜜枣妈,就晒出了蜜枣的九九消寒图,她给还在上幼儿园的小蜜枣制作了那么一枝梅花,让她每天用水彩笔染一朵,说是培养孩子的专注力。其实何止是这些,仅消寒图背后的故事与文化,就可以跟她聊上许多个夜晚呢。
梅花也开在了书窗下。冬至到,寒梅就开放了。我所说的寒梅,不是早春的大雪里凌寒独自开的春梅,我说的是腊梅。腊梅没有春梅娇艳,却比春梅更香,更耐寒。我居住的小区里有一株金钟腊梅,花一开,满院子都是异香。金钟腊梅是重瓣的,一小朵一小朵,在枝条上排得密密麻麻,花瓣重叠,娇黄明亮,蜡雕一般晶莹剔透,逢一场雪来,一树浅金淡银,在萧索破败的冬天里,非常好看。更可贵的是,即使花朵被冻进冰块成了“化石”,日暖冰融之后,仍然是怒放的姿态,仍然吐着幽幽奇香。“孤芳移种自仙家,故着轻黄映日华”,骨骼清奇的寒梅,高标逸韵的寒梅,是“士”的化身,是中国古代文人的精神气节所在,愿当下的读书人,可以人种一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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