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凯恩《双重赔偿》书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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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重赔偿》是一部真正的“美国式杰作”
读凯恩的作品,没人会舍得半途放下
改小说被改编成好莱坞电影,成为黑色电影史上的经典
《双重赔偿》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10473347/)
作者: 【美】詹姆斯 M.凯恩
译者:曹小川
出版时间:2012年3月
字数:64千字
开本: 1/32
装帧:精装
定价:24.00元
第二章
“不必了,谢谢你,纳德林尔太太。你先生如果决定续保的话,我一会儿就可以办好。你请我来,我想他应该已经决定好了。”蓓儿休息,她自己沏茶,而我却并不感到意外,我的这种反应让我很不安。我想离开那里,不管拿不拿得到那份续保了。
“哦,喝点茶吧。我喜欢喝茶,借它下午可以休息一下。”
“你一定是英格兰人。”
“不是,我是土生土长的加州人。”
“这可不多见。”
“多数加州人都出生在爱荷华州。”
“我就是。”
“没错吧。”
那套水手服可真不错。我坐了下来。“要加柠檬吗?”
“不用,谢谢。”
“两块糖?”
“不用糖,就原味吧。”
“不喜欢吃甜的?”
她朝我微笑,我看得到她的牙齿,又大又白,好像也有点龅。
“我和中国人交道打得多了,他们让我改掉了美国人喝茶的习惯。”
“我喜欢中国人。我要是做炒面,所有东西都从公园旁边的那家店里买。就是林先生开的。你认识他吗?”
“认识好多年了。”
“哦,是吗!”
她的眉毛上扬,完全没有了疲惫。之前的那种印象是因为她前额上有一片雀斑。她发现我在看。“你在看我的雀斑吧。”
“是啊,我喜欢那雀斑。”
“我可不。”
“我喜欢。”
“我以前如果出门走在太阳底下,一定会在额头上包好头巾,但是太多的路人会停下来,让我给他们算命。我后来只好不再戴头巾了。”
“你不会算命吗?”
“不会,加州人的这种本事我倒是学不会。”
“不管怎样,我还是喜欢那雀斑。”
她坐到我身边,我们一起聊林先生。他其实只是一家中国杂货店的老板,还兼一份市政厅的工作,我们每年给他保两千五百美元的险。现在我们谈起他,好像他一下子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真是奇怪。但过了一会儿,我把话题转向了保险。“那么,那些保单呢?”
“他还在说汽车俱乐部,但我感觉他会和你续保。”
“我很高兴。”
她静坐了一会儿,摆弄着她的衬衫,折起边角,然后又抚平。“我没有和他谈起意外险的事。”
“没有吗?”
“我不愿和他谈这事。”
“我可以理解。”
“要和他讲他应该买一份意外险,这真是让我开不了口。但是,你知道,我先生是西部管材供应公司的洛杉矶地区代表。”
“他在石油大厦上班,对吗?”
“他的办公室在那里,但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油田。”
“在那里相当危险。”
“一想到我就心里不舒服。”
“他公司给他保过险吗?”
“据我所知并没有。”
“做这种行业,不应该有侥幸心理。”
然后我决定,即使我的确喜欢她的雀斑,我也要摸清我的处境。“这样吧,我来和你先生谈这事,如何?你知道的,我一定不说我是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只是在和他见面时提起这事。”
“我真是不愿和他谈这事。”
“我说了,我来谈。”
“但是,他之后就会问我的意见,而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真让我担心。”
她又折起了衬衫边角。然后,过了好久,来了。“赫夫先生,有没有可能我来为他买一份保险,而完全不要打扰到他呢?我自己有一小笔零用钱,可以付给你保费,他不会知道的。其实是一样的,但就不用这样担心了。”
在保险业做了十五年,她的意思我当然清楚。我把烟掐灭了,然后就可以起身离开。我要离开那里,立即撇下那些烫手的续保单和所有与她有关的事。但是我并没有。她看着我,有一点惊讶,她的脸就在半尺开外。我伸出手臂抱住了她,把她的脸拉向我的脸,一口吻了下去,很深。我像一片树叶般瑟瑟发抖。她冷冷地盯了一眼,然后闭上双眼,把我拉向她,回吻了我。
“我一开始就喜欢你。”
“我不相信。”
“我不是请你喝茶吗?我不是趁蓓儿休息才请你来吗?我从第一眼就喜欢你。我喜欢你滔滔不绝谈你公司、谈这谈那的那副严肃样子。所以我才会一直拿汽车俱乐部来逗你。”
“噢,原来如此。”
“现在你知道了。”
我抚弄她的头发,然后我们都折弄起她的衬衫边角。“你没折齐,赫夫先生。”
“不齐吗?”
“下面的比上面大。你每次只能折一点料子,然后翻过来,再折起来,这样就可以折出好看的边角。看到吗?”
“我要学学怎么折。”
“现在不行。你得走了。”
“很快可以再见吗?”
“可能可以。”
“听着,我要来见你。”
“蓓儿不是天天都休息的。我会告诉你的。”
“好吧,你会吗?”
“你可不要打电话给我。我会告诉你的。我保证。”
“那好吧。亲我一下说再见。”
“再见。”
我住在卢斯费利斯地区的一栋山间单层别墅。白天,我雇一名菲律宾男佣,他晚上不在这里过夜。那一晚下着雨,所以我没有出门。我生起一堆火,坐在那儿,试图厘清我的处境。我当然清楚我所处的形势,我面临深渊,在边缘上眺望。我一直告诉自己要离开那里,要快,再也不要回去。但我只是一直在这样告诫自己而已。我实际上在不断探头张望,虽然一直想要把自己拉回来,但体内有一股力量让我向前逼近,试图看得更清楚。
快九点时,门铃响了。我一听到就明白是谁来了。她在门口,穿着一件雨衣,戴着一顶橡胶小泳帽,雨滴在她的雀斑上闪闪发亮。我帮她脱去了这些,看到她一身毛线套衫和休闲裤,就是好莱坞地区的人最普通的穿着,但是她穿起来就与众不同。我带她到火炉旁,她坐了下来。我坐在她身旁。
“你怎么拿到我的地址的?”我突然发现,即使在那时,我已不希望她打电话到我办公室,问关于我的问题。
“电话簿。”
“哦。”
“惊讶吗?”
“不。”
“我喜欢你那样。我从来没见过别人这么自负。”
“你先生出去了?”
“长滩。他们要新打一口油井。三班倒。他得过去。所以我就上了一班公交车。我想你大概会说见到我很高兴。”
“长滩,好地方。”
“我跟萝拉说我去看电影。”
“萝拉是谁?”
“我的继女。”
“年纪还小吗?”
“十九岁了。好了,你见到我到底高不高兴?”
“当然高兴。当然,我不是在等你吗?”
我们谈到外面雨有多大,说可别发大水了,别像一九三四年元旦前夕那次,还谈到我要开车送她回家。然后她盯着火堆看了一会儿。“今天下午我昏了头。”
“不太严重吧。”
“有一点儿。”
“你感到自责?”
“——有一点儿。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自从结婚以来。所以我过来了。”
“你表现得好像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我的头绪乱了。这难道不算吗?”
“那——那又怎样?”
“我只想说——”
“你不是真心的。”
“不,我是真心的。如果我不是,就不会过来了。但是我的确想说,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
“你确定?”
“相当确定。”
“我们应该试试看。”
“不——请别……我是爱我先生的。近来,比从前更爱了。”
我盯着火堆看了一会儿。我应该抽身,现在抽身还是好的,这我是知道的。但是那股力量还在我体内,把我向边缘越推越近。然后我又可以感觉得出,她说的话并不是她要表达的意思。这就和我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下午一样,除了她告诉我的这些以外,还有别的什么事情。而我对此挥之不去,我必须要把她揭穿。
“为什么说是‘近来’?”
“唉,我真担心。”
“你的意思是,在那片油田上,某个风雨之夜,一个测井滑轮会落到他头上。”
“请别那样说。”
“但就是这个意思。”
“是的。”
“我可以理解。尤其是这种圈套。”
“……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什么圈套?”
“滑轮。”
“怎么样?”
“落到他头上。”
“赫夫先生,我说了请你别这样说。这不是好笑的事情。这真让我担心……你怎么会这样说呢?”
“你打算让一个滑轮落在他头上。”
“我——你说什么!”
“嗯,你知道,不一定是滑轮。但肯定是一样东西。一样东西将故意地意外落到他头上,然后他就死了。”
这话正中她要害,她的眼睛眨了一下。过了一分钟她才开始说话。她非得演一出戏不可,没想到被揭穿了,现在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是。”
“你一定是。不然你就是疯了。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我没有疯,我不是开玩笑,你听说过这种事,因为这就是自从你见到我以后所想到的一切,今晚你过来也就是为了这事。”
“我不要待在这儿听这种话。”
“好吧。”
“我要走了。”
“好吧。”
“我现在就走。”
“好吧。”
这样我就逃离了边缘,不是吗?而且我还让她刻骨铭心,让她明白我的意思,然后我撇下了这事,我们就不可能回头再谈。不是吗?其实我没有做到。我只是试图那样做。她离开时我甚至都没起身,我没有帮她穿衣,没有开车送她,我对她就像对一只流浪猫一样。但与此同时,我一直都知道,第二天晚上还是会下雨,他们还是会在长滩探井,我会生起火炉,坐在边上,快到九点时,门铃就会响: 她进门时连一句话都没和我说。我们坐在火炉旁,沉默了至少五分钟。然后她开了口。“你昨晚怎么能和我说那种话呢?”
“因为我说的是实话。你就会那样做。”
“还会吗?在你说了那些话以后?”
“还会的,在我说了那些话以后。”
“但是——沃特,我今晚再来就是为了这事。我仔细考虑过了。我发现我说过的一两件事情可能给你留下了一种完全错误的印象。其实,我也很高兴你向我提出了警告,因为不然我有可能还会向别人说起这些事,却全然不知别人对这话可能做出的理解。但是既然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一定要明白——那种事情我一概不会去想的。绝对不会。”
这意味着她一整天都胆战心惊,怕我会警告她丈夫,或者惹什么麻烦。我不依不饶。“你叫我沃特。你叫什么名字?”
“菲丽丝。”
“菲丽丝,你好像以为,因为我可以告发你,你就不会去干了。你还是会去,而我要帮你。”
“你!”
“我。”
我又让她吃了一惊,而这次她甚至都没有试图演戏。“我不可能让任何人帮我!这是——不可能的。”
“你不可能让任何人帮你?你听我说,你最好找个人帮你。你自己一个人干成,没别的人知道,当然好。问题就是,你做不到。和保险公司对着干,你可办不到。你必须要有帮手,而且最好是对这行熟门熟路的人。”
“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你,当然是一个原因。”
“还有什么?”
“钱。”
“你的意思是,你会骗你的公司,帮我干这事情,为了我,还为了我们可以拿到的钱?”
“我就是这个意思。而且你最好也实话实说,因为我一旦开始行动,就要达到目的,一条路到底,不许有任何闪失。但是我要明确我的处境。你开不得半点玩笑——在这件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