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格瓦拉《摩托日记》书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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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书是献给那样一些人的,对他们来说,
青春不只是岁月的一轮,也蕴涵了诚挚的心灵与崇高的精神。
46篇日记 + 行程图 + 行程路线 +
24张照片
《摩托日记--拉丁美洲游记》(http://t.cn/aD1RkI)
译者: 王绍祥。
objects of curiosity
好奇心的对象
旅途中,我们遇到过好几个医生,跟他们谈起过麻风病。我们侃侃而谈,稍微有些添油加醋,顿时博得了来自安第斯山另一端的同行们的钦佩。我们的介绍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麻风病在智利并不流行,所以他们对麻风病及其患者基本一无所知。他们坦言,至今从来没有遇到过麻风病人。他们告诉我们远处复活节岛上有个麻风村,住有一小群麻风病人。而且据他们说,那个岛很好玩,我们的科学研究兴趣一下子便来了。
这回,鉴于我们“非常有意思的旅行”,这个医生慷慨地表示愿意给我们提供所需的帮助。但是在智利南部度过的那些快乐日子里,当我们还不至于挨饿时,我们是不会显得太过贪婪的。我们只麻烦他把我们引荐给复活节岛之友协会会长,会长就住在离医生不远的瓦尔帕莱索。医生听了之后,高兴极了。
湖上的路线止于佩特罗韦,我们在那儿和每个人一一道别。临走前,我们还给一些巴西黑人女孩摆了些造型,她们说要把我们的照片放在智利南部旅行的纪念册里。我们还给一对环境学家夫妇摆了些造型,这对夫妇来自不知哪个欧洲国家,他们彬彬有礼地记下了我们的地址,说以后要把照片寄给我们。
小镇上有人想找个人把一辆大篷车开到奥索尔诺,正好我们也要去那儿,所以他就问我能不能给他当司机。阿尔维托给我开了个速成换挡班,随后我就严肃地披挂上阵了。颇具戏剧性的是,阿尔维托骑着摩托车在前面开路,我则一颠一簸地开着车跟在后面。每个弯道都是折磨:刹车,踩离合器,一,二,救命,妈妈呀……路沿着美丽的乡村蜿蜒盘旋,环绕着奥索尔诺湖,奥索尔诺火山如同哨兵一般挺立在我们上方。可惜在事故高发的那段路上,我根本无暇欣赏美景。然而,最后却是一头小猪坏了事。我踩刹车、踩离合器的技术还不太熟练,当时我们正在飞速下坡,它突然跑到车前,就让我们给撞上了。
我们到了奥索尔诺,东张西望之后就离开了,继续往北走,我们穿过了美丽的智利乡间,那儿的土地被分成一个个小块,每块都有人耕种,和我们南部地区的贫瘠土地形成了鲜明对比。我们所到之处,友好的智利人都极其热情好客,最后我们于一个星期天到达瓦尔迪维亚港。我们徐步缓行,之后到了当地的报社—瓦尔迪维亚邮报,他们非常热心地写文章报道我们。那时正值瓦尔迪维亚建港四百周年庆,而我们也把此行作为对这座城市的献礼,同时缅怀这座城市以之命名的伟大征服者。报社记者劝我们给瓦尔帕莱索市市长莫利纳斯·卢科写封信,让他知道我们伟大的复活节岛之行计划。
海港里满是我们完全陌生的货物,市场上出售的食物也与我们那里完全不同,典型的智利木屋、瓜索斯(智利农民。——原注)特色服装和我们在国内所了解的也有天壤之别。那儿有些美洲本土的东西,完全没有受到侵入潘帕斯草原的异国文化的影响。这或许是因为在智利的盎格鲁-撒克逊移民并没有和当地人通婚,所以土著民族的纯粹性才得以保存,而这种情况在我们国家基本上不存在。
尽管我们狭长的安第斯兄弟跟我们在文化习俗以及语言习惯方面有诸多不同,但是他们一看到我穿着那条只到腿肚子的裤子时,都会惊呼一声:“给它们浇点水吧!”这句话可谓国际通用;但是我得澄清一下,这可不是我的个人风格,而是从一个身材矮小但慷慨大方的朋友那里“继承而来”的。
the experts
专家
早上,尽管已经日上三竿,阿尔维托仍然雷打不动地继续酣然大睡。而我则慢慢穿戴,其实这并不难,因为我们晚上睡觉的穿戴跟白天唯一的不同就是,白天我们穿着鞋。报纸上花了许多版面大肆渲染我们的事迹。这些报道实在和我们每天过的一穷二白、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形成了鲜明对比。然而我实在对他们登的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倒是一则在二版用大字登出的当地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
两名阿根廷麻风病专家
驾驶摩托车环游拉丁美洲
接下来是小字体:
专家已抵达特木科,不日启程访问大拉帕岛(复活节岛。——原注)
我们的厚颜无耻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我们二人是美洲的专家,是麻风病学领域响当当的领军人物,行医经验丰富,现已治愈三千名病人,对美洲大陆最重要的麻风病研究中心了如指掌,同时,对这些中心的卫生状况也颇有研究。今天我们终于拨冗莅临这个风光旖旎又略带几分忧郁凄迷的小镇。我们希望当地人会明白我们对该镇的尊重之情,但是实际如何我们也不得而知。主人一家子很快都围着这篇报道打转,而对其他内容则嗤之以鼻。所以,就这样沐浴在他们的仰慕中,我们告别了那些自己甚至连名字都记不得的人。
此前我们曾请求把摩托车停在郊区一户人家的车库里。这会儿我们就启程往那儿赶了。此时,我们再也不是当初那对拖着一辆摩托车的流浪汉了。再也不是了,如今我们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专家”,所以自然有人招待我们吃饭。我们花了一整天时间修理、调试摩托车,还时不时地有皮肤黝黑的少女给我们端来一些小点心。下午五点,我们吃完主人准备的美味的下午茶之后,便告别了特木科,往北行驶。
the difficulties intensify
困难加剧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带着内外胎到了修车行,先把嵌在里面的几个小金属片取下来,然后再补胎。我们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暗,临走前我们接受了邀请,在主人家吃了一顿智利风味的特色饭:牛肚,外加几道类似的菜,辣味十足的菜肴和着美味的烈酒一起下肚。和往常一样,智利人用他们的热情把我们征服了。
当然那天我们也没走多远,走了不到八十公里我们就停下来,想在一个公园护林员的家里住一宿,但是他想收点小费。由于我们始终没给小费,所以次日早上吃不到早饭,便饿着肚子郁闷地出发了,打算走完几公里后生堆小火,再泡些马黛茶。我们行进了一小段路后想找个地方歇脚,正在这时,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摩托车来了个急转弯,我们都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倒在地。幸亏阿尔维托和我都没受伤,我们检查了一下摩托车,发现有一条转向杠断了,最严重的是变速箱也被撞得粉碎。我们没法继续前行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耐心等待一辆卡车来把我们的车运到下个镇。
一辆与我们背道而驰的车停下来,车主下车了解一下我们的情况后,提出要帮助我们。他们一再表示,对于我们这样的科学家,不管我们提出什么条件,他们都会竭力帮忙做到。
“你们知道吗,我一眼就认出你们了,因为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你们的照片。”他们中的一个人说道。
但是,除了渴望出现一辆顺路车之外,我们对他们一无所求。我们向他们道过谢。这时,附近小屋的主人走过来请我们到他家坐坐,我们就暂时安顿下来喝了些马黛茶。我们在他家厨房喝了几公升茶。在那里,我们还看到了他的乐器—查兰戈琴:板上固定着两个空罐子,三四根约两米长的金属丝紧紧绑在固定了两个空罐子的板上。演奏者戴上一种金属指套,轻拨金属丝,就会弹奏出一种类似玩具吉他的声音。十二点的时候,一辆小货车驶了过来。在我们再三请求下,司机答应带我们到下一个叫做劳塔罗的镇上。
我们在那个地区最好的修车行里找到了一个地方,还认识了一个会焊接的人。这个个儿不高但很友好的男孩叫卢纳。他偶尔会带我们到他家吃午饭。我们分配好时间,一面修车,一面上那些对我们充满好奇而到修车行来看我们的人家里蹭饭吃。隔壁住着个德国家庭,或者说德国后裔,他们待我们十分大方。我们晚上睡在当地的工棚里。
车算是差不多修好了,我们决定次日离开。在当地我们结识了一些伙伴,他们邀我们去喝一杯,于是,我们也决定豁出去,和他们一起开怀畅饮。智利酒真是绝妙,
我一顿猛灌,结果到跳乡村舞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和全世界较量一番了。我们不断地往肚中灌酒,也往脑中灌酒,整个夜晚过得很愉快。修理行有位师傅对我们特别友好,还邀我跟他妻子一起跳舞,因为他刚才把很多种酒都混在一起喝了,感觉不太舒服。他热情的妻子也正在兴头上,我那时满肚子都是智利酒,拉起她的手就领她到外面去。她顺从地跟在我后面,但是突然她注意到她丈夫正看着我们,于是她就告诉我,她还是不去了。我没心思听她解释,于是我和她就在舞池中央吵了起来。我在众目睽睽下开始用力把她朝着一扇门拖去,而后她竭尽全力想踢我,但因为被我拖着,所以她失去了平衡,然后就撞倒在地板上。
于是,一大群跳舞的人勃然大怒,疯狂地追着我们跑,我们就这样跑回了村里。阿尔维托因为没有喝到酒,所以大声号啕,说要不是因为我,那女人的丈夫早就请我们喝酒了。
la poderosa II’s final tour
“大力神Ⅱ”的最后旅程
那天,阿尔维托有先见之明,死活不肯骑车,我只好坐到了前座。但是开了没几公里,我们就停了下来修理变速箱。一会儿以后,在过一个急转弯的时候,我的车速稍稍快了一点,后刹车的螺丝掉了。就在此时,一只奶牛的头从弯道的另一头冒了出来,紧接着又来了一大群牛。我紧紧地抓着手刹,但是由于焊接得不好,手刹也断了。有那么一阵子,我只看到两侧有许多牲口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模模糊糊的只能看清一点轮廓,而可怜的“大力神”在冲下陡峭的山坡时车速越来越快。万分神奇的是我们只擦伤了最后一头奶牛的腿,但远处却有一条河流正扯着嗓门冲我们嘶吼着。我赶忙把摩托车扭向了公路的另一侧。一眨眼的工夫,摩托车跃上了两米高的河堤,我俩夹进了两块岩石之间,所幸毫发未损。
由于有了“媒体”的推荐,一些德国人收留了我们,而且他们待我们也实在不薄。那天夜里我的肚子闹得特别厉害,我又不好意思把“纪念品”留在床铺底下的罐子里,只好爬出了窗台,把所有的痛苦都抛向了无尽的黑夜和无边的黑暗。第二天早上我探出头想看看情形,没想到两米以下的地方居然是一大片白铁皮,主人就在铁皮上晒桃子,而我增加的“景观”显得格外醒目!我们赶紧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乍看之下,这个小小的插曲似乎无足轻重,但是我们很快就意识到我们低估了破坏程度。每次上坡的时候,摩托车都有些不正常。后来我们上了通往马耶科的坡路,那儿有座铁路桥,被智利人称为“美洲第一高桥”。上坡的时候,摩托车就动不了了。我们浪费了一整天时间等待着某个好心人(化身为卡车)带我们去坡顶。最后,我们终于搭上了盼望已久的便车。当晚,我们在一个叫做库利普利的镇上过夜。由于害怕灾难即将来临,所以,我们早早便离开了。路上陡坡一个接着一个,在第一个陡峭的小山坡上,“大力神Ⅱ”彻底断了气。一辆过路卡车把我们载到了洛斯安赫莱斯,我们把摩托车留在消防队后,便去一个智利陆军中尉家里睡觉。中尉曾在阿根廷受到热情款待,所以一直心存感激,觉得无论做多少事取悦我们都在情理之中。这是我们作为“摩托车流浪汉”的最后一天,下一段路途看来更加艰难,因为我们已经成了“没有轮子的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