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莱维《七日永恒》书摘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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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书摘连载 |
马克•莱维让中国人想象之中的“法式浪漫”有了名副其实的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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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永恒》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6395778/)
作者:马克·莱维
译者:俞佳乐
出版时间:2011年10月
字数:120千
开本: A5
装帧:平装
定价:23元
玛蒂尔德一直观察着两人的表情,忍不住恼火地提醒他们还有她的存在:“我该去打扫了!”
“脱掉你的围裙吧,该出发了,我们已经迟到很久了!”佐菲娅避开了吕卡的注视,对玛蒂尔德催促道。
佐菲娅朝吕卡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将玛蒂尔德一路拽到餐馆外。她疾步走向停车场,为玛蒂尔德打开车门,自己也上了车,猛地发动了汽车。
“你究竟是怎么了?”玛蒂尔德惊诧地问道。
“我没什么。”
玛蒂尔德拧过了后视镜:“看看你那张脸,还敢再说你没什么吗?”
汽车沿着码头疾驶,佐菲娅打开了车窗,冰冷的空气立刻钻进了车厢,玛蒂尔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个男人实在太阴沉了!”佐菲娅喃喃地说道。
“我见过高大的、精干的、英俊的、丑陋的、瘦弱的、肥胖的、胡子拉碴的、嘴上无毛的、早年谢顶的男人,但是阴沉的男人,我不得不承认你可难住我了!”
“所以我才让你要相信我,我自己也说不清那种感觉。他是那么悲伤,似乎忧心忡忡,我从来都没……”
“你不是最喜欢关心痛苦的灵魂吗?如此说来,他正是一个绝佳的对象,你肯定能挽救他的心灵。”
“别跟我耍贫嘴!”
“这真是颠倒是非!我只是要求你对一个我觉得相当迷人的男人作出公正的评价,而你连看都不看,就把人家贬得一文不值,可当你自己总算肯降贵纡尊地回过头来看他一眼时,你就死死地盯住了他,就像丢了魂似的。更过分的是,我却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你难道什么都没察觉吗,玛蒂尔德?”
“除了他抹了点‘满堂红’外还能有什么,这个牌子的香水只有在梅西才能找到,在我看来,衣着高雅应该算是个优点。”
“你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十分阴沉吗?”
“是这天气太阴霾了,打开车灯吧,不然我们会出事的。”
佐菲娅竖起外衣领围住了脖子,继续说道:“好吧,我承认他衣服的颜色是暗了点,可那是意大利剪裁的毛料西装,你想想看!”
“我跟你说的可不是这个。”
“知道我怎么想的吗?我确定他是一个连内衣都很讲究的花花公子!”
玛蒂尔德点燃一根香烟,打开车窗,朝窗外吐出了长长一口烟雾:“还不如得肺炎死了吧!行了,我说不过你,连穿什么内衣都管!”
“我对你说的话,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佐菲娅担心地说道。
“难道一个崇拜CK的姑娘会为一个男人在她面前脱得只剩这个牌子的内衣而感到不安吗?”
“你以前见过这样的男人吗?”佐菲娅不依不饶地反驳道。
“可能在马里奥的酒吧里见过,不过我不敢肯定。在那个时候,很少有几个晚上我能看清些什么……”
“一切都过去了,把这些都甩在脑后吧!”佐菲娅说道。
“你相信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吗?”
“可能有吧,怎么了?”
“刚才在酒吧间里,当那个玻璃杯从他手中滑落的时候,我好像真的见过这一场景……”
“那是因为你饿得发晕了,我带你去吃中国菜。”佐菲娅打断了玛蒂尔德的话。
“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难道从来都不会觉得冷吗?”玛蒂尔德问道。
“怎么了?”
“因为如果在嘴里含上一根木棒,我都快冻成冰棍了,赶紧给我关上车窗吧!”
福特车朝着吉哈德里广场一家老招牌的巧克力店驶去,在沉默了几分钟以后,玛蒂尔德打开了收音机,凝视着车窗外倒驰而去的繁华街景,在哥伦布大街和海湾路的交汇处,码头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
※
“如果您愿意高抬贵手的话,我就能擦擦我的柜台了!”渔夫之家老板的话打断了吕卡的沉思。
“对不起,您说什么?”
“您的手下面还有些碎玻璃,会割伤您的手指。”
“别为我担心。她是谁?”
“一个漂亮女人,在这儿可不多见。”
“是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喜欢上了这儿。”吕卡迅速打断了老板的话,“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您感兴趣的是在我酒吧工作的那个女孩吗?对不起,我不能透露工作人员的私人信息,您只好下次到这儿来亲自问她了,她明天十点钟上班。”
吕卡将手狠狠地砸向了吧台,玻璃碎片顿时四处飞溅,餐馆老板吓得倒退了一步。
“我才不在乎您的女招待呢?您认识那个和她一起离开的年轻女孩吗?”吕卡又问道。
“那是她的一个朋友,在码头安检处工作,我能告诉您的就是这些。”
吕卡一把拽过老板腰间的抹布,擦擦自己的掌心,将抹布扔进了吧台后的垃圾篓,奇怪的是他手上竟然没有一丝受伤的痕迹。
渔夫之家的老板皱起了眉头。
“别担心,我的老兄,”吕卡望着他完好无损的手说道,“这就像在炭火上走路一样,要掌握诀窍,关键就是掌握诀窍!”
吕卡朝着出口走去,在台阶上停下脚步,从食指和大拇指中间取出了一小块玻璃碎片。他向敞篷车走去,弯下身子,将手伸进车窗,松开了手动刹车,他刚偷来的这辆高档轿车便摇摇晃晃地向着海边缓缓滑去。在车头陷进水中的那一刻,吕卡的脸上露出了孩童般顽皮的微笑。
对他来说,看着海水从车窗(他总是将车窗半开着)漫进车厢实在是件非常有趣的事,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油箱彻底沉没前汩汩冒出的一串气泡,它们在水面上爆裂时发出的啵啵声简直就像美妙的音乐。
当人们聚在码头上好奇地看着混浊的海水渐渐吞噬了雪佛兰轿车的时候,吕卡已经走出很远了,他将双手插进口袋,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道:“我想我发现了一颗罕见的珍珠,不把她搞到手,才真是见鬼了!”
※
佐菲娅和玛蒂尔德坐在面向海港的餐桌前,从她们身边的落地窗户望去,海滨大道的景色尽收眼底。“这是我们最好的座位了。”欧亚混血的餐厅老板强调道,微笑时露出了一口大龅牙。这儿的景色的确让人心旷神怡,向左望去,红褐色的金门大桥似乎在和比它年长一岁的银色的海湾大桥媲美。正对面的海滨游乐场中,一艘艘帆船躲过惊涛骇浪,随着水波起伏舒缓地摇晃着它们的桅杆。砾石铺成的小径将碧绿的草坪分割成一个个小方块,一直延伸到海边。夜晚出来散步的人们走在小路上,尽情享受着初秋季节凉爽的海风。
侍者端来了两杯酒店自制的鸡尾酒和一盘炸虾片,“本店免费奉送。”他一边说一边递上了菜单。玛蒂尔德问佐菲娅是否常来这家饭店,她觉得对于佐菲娅这样一个小公务员来说,这儿的价格似乎太贵了,佐菲娅回答说今天是饭店老板请客。
“你帮他取消了罚单?”
“只是几个月前帮了他一个忙,没什么的,我向你保证。”佐菲娅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你总说没什么,我可不相信,究竟帮他做了什么?”
有一个傍晚,佐菲娅在码头上遇见了饭店老板,当时他正在堤岸上漫步,等待着港口职员为一批从中国运来的餐具办理报关手续。他忧郁的眼神引起了佐菲娅的注意,当他弯腰俯在堤岸上长久地凝视着散发出咸腥味的海水时,佐菲娅甚至想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她走了过去,和他聊了起来,最终老板向她吐露了心事:在度过了四十三年的婚姻生活之后,他的太太想要离开他。
“他太太多大年纪了?”玛蒂尔德好奇地问道。
“七十二岁!”
“七十二岁了还会想闹离婚?”玛蒂尔德抿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如果你的丈夫四十三年来一睡觉就打呼噜,你也会想要离开他,甚至每个晚上都想。”
“你让他们夫妇重归于好了?”
“我劝说他去做手术,向他保证说这一定不会让他感到疼痛,男人们真是软弱!”
“你觉得他当时真有可能会跳海自尽吗?”
“他都把结婚戒指扔到海里去了!”
玛蒂尔德抬眼望着饭店的天花板,那些蒂梵尼的彩画玻璃让她着迷,她觉得它们令餐厅看起来仿佛是富丽堂皇的大教堂。佐菲娅一边表示同意一边又往玛蒂尔德的盘里舀了一勺鸡肉。
玛蒂尔德用手捋了捋头发,天真地问道:“这个打呼噜的故事是真的吗?”
佐菲娅望着她,眉宇间露出了笑意:“当然不是。”
“啊!那么我们到这儿来是为了庆祝什么?”玛蒂尔德举起酒杯问道。
佐菲娅含糊其辞地告诉玛蒂尔德,今天早上她获得了提升,她的工作部门没有更换,职位也没有提高,同样不会获得更多的报酬。如果玛蒂尔德能停止做出一脸嘲讽的表情,她愿意解释说有些特殊的工作任务将带来比金钱或者权威更可贵的东西,那是一次自我完善的过程,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别人,而不危害他人的利益,应该是令人感到十分快乐的事。
“就算是这样吧!”玛蒂尔德冷笑着说。
“对你,我的老朋友,我真是无可奈何,我的苦难远远没有到头!”佐菲娅略带恼意地回敬道。
玛蒂尔德拿起了竹制的日本清酒酒壶,将两人面前的酒杯斟满。就在一秒钟之内,佐菲娅的脸色大变,她一把抓住玛蒂尔德的手腕,把她从座位上拽了起来,大声说道:“离开这儿,赶紧往出口跑!”
玛蒂尔德惊呆了,邻座的客人也都诧异地看着佐菲娅。佐菲娅似乎预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威胁,她转动着身体,高声喊道:“所有人都离开,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儿,赶快离开,跑得远一些!”
餐厅里的人们犹豫不决地望着佐菲娅,半信半疑地以为这是一场恶作剧。饭店老板朝着佐菲娅急奔过来,他双手紧握,似乎在恳求这个被他视为朋友的女孩子不要破坏了良好的就餐气氛。佐菲娅用力地握住了他的肩膀,请他抓紧时间疏散人群。她恳求老板相信她,危险迫在眉睫。那个名叫唐柳的老板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但他的本能总在关键时刻帮他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他击掌两下,说了几句广东话,身穿白色制服的侍者们便立刻行动起来,他们为客人挪开了椅子,迅速地领着他们从饭店的三个出口纷纷离开。
唐柳站在人迹渐疏的餐厅中央,佐菲娅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出口拽去,但他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几米远处手足无措的玛蒂尔德。
“我最后一个离开。”唐先生说道。就在这时,一位配菜师父尖叫着跑了出来,厨房里随即响起了振聋发聩的爆炸声,巨大的吊灯被强烈的冲击波震得支离破碎,重重地砸向了地面。餐厅的落地窗被气浪冲得粉碎,玻璃碎片四处飞溅,落到了路面上。桌椅就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引着横飞了出去。成千上万片红色、绿色和蓝色的彩色玻璃碎片如同细密的雨点洒落在残砖断瓦上,呛人的浓烟从炸裂的缺口处飘来,弥漫了整个餐厅。巨大的声响过后,饭店内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