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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斯捷尔纳克《阿佩莱斯线条》书摘九

(2011-10-25 13:3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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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出版社

译文好书

帕斯捷尔纳克

阿佩莱斯线条

诺贝尔奖

抒情诗的呼

分类: 书摘连载

 195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作品

收录5部中短篇小说和随笔

 帕斯捷尔纳克《阿佩莱斯线条》书摘一

《阿佩莱斯线条》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6711376/

作者:[俄]鲍·列·帕斯捷尔纳克

译者:乌兰汗、桴鸣

ISBN:978-7-5327-5040-5/I512.15

出版时间:2011年7月

字数:177千

开本:32开

装帧:平装

定价:32元

 

十二

 

车站,车站,车站……车站像石头螟蛾似的纷纷飞向火车尾部。

巴塞尔城里笼罩着一片安息日般的寂静,因此听得到家燕在飞翔中用翅翼擦划房檐的声音。灼热的墙壁像眼球似的在黑樱桃色的瓦片屋檐下转动起来了。整个城市都眯缝着眼睛,并使它们像眼睫毛似的直立起来。整洁而又凉爽的博物馆里的原始陶器珍品闪烁着别墅上的野葡萄所闪出的那种光泽。

小铺里的一个身穿州府服装的农妇发音极其纯正地说了一句:“Zwei francs vierzig centimes.(德文,两法郎四十生丁。——原注)可是两个语区(指讲德语和讲法语的两个地区。)的汇合处并不在这儿,而是在右面,在低垂的屋顶后面,在它的南面。自由伸延开的瑞士联邦的酷热的碧空一直在向山区拓展。在St. Gothard(法文,圣哥达山。)下面,深夜里也有人在聊天。

这么一个地方,由于我夜行两天不曾合眼,竟睡过了站!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不该睡觉的一夜,几乎有点像“西蒙,你在睡觉吗?”那样,宽恕我吧。尽管如此,我还是短暂地醒过几次,在窗前站立短得很丢人的几分钟,“因为他们的眼睛沉重得抬不起来了”。那时……

周围的层峦叠嶂一动也不动地聚在一起,像是在开喧嚣的民众大会。啊哈,也就是说,当我酣声阵阵地打瞌睡时,当我们在凛冽的浓烟中从一个隧道旋转入另一个隧道时,比我们高 三千米的那种大自然气息就已经把我们围住了吗?

周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然而回声却用声音的立体雕塑把它填得满满的。深谷肆无忌惮地、像亲家搬弄是非地在跟大地大声谈话。到处,到处,到处都是溪涧潺潺,它们在聊天,在搬弄是非。很容易猜到,它们是分挂在陡岸上,并像一股股捻线似的垂下去,垂入山谷的。悬崖的垂直面纷纷跳到火车上,坐在车厢的顶上,悠荡着两腿,彼此呼应着,享受着免费乘车之乐。

可是,我困极了,并在白雪世界的门口,在阿尔卑斯山那片有如俄狄浦斯(希腊神话中底比斯王子,无意中杀父娶母。待发觉,自刺双目以赎罪,后流浪而死。)的瞎眼眼白的白雪下面,在地球这颗行星的鬼斧神工般的绝妙高地上陷入了不可饶恕的梦乡。这颗行星像米开朗琪罗笔下的黑夜一样,在高地上自恋地把一个吻印在自己的肩膀上。

醒来时,晶莹的阿尔卑斯山区的早晨已经在窥视我的车窗了。前方大概发生了山崩,阻挡了火车的行进。人家叫我们转乘另一列火车。于是我们沿着山间的铁道线徒步向前走去。铁路路基逶迤曲折,形成一种被分割开来的景象,似乎铁路是盗来的,是被人一段段地塞到转角后面去的。一个赤脚的意大利男孩扛着我的行李。那男孩跟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的孩子一模一样。他的羊群在附近以音乐自娱。小铃铛的叮声像是受到懒洋洋的震动和摇动似的撒落于地。牛虻在吮吸这音乐。大概音乐的皮肤在痉挛地抖动。野菊花散发着芳香。到处都听得到其哗哗的拍击声而不见其形的溪水水花在说无聊的空话,须臾不停。

睡眠不足的后果马上显现出来了。我在米兰停留了半天,却记不起它的模样了,只隐隐约约地记得城里的那座一直在变脸的大教堂,当我是穿过市区向它走去时,在每个街口它都会以新的面貌呈现在我的眼前。它像一条融化中的冰川频频地出现在八月份的炎热的蓝空中,并像是在向米兰市比比皆是的咖啡馆提供着冰和水。当一个不大的广场终于把我放倒它的脚下,并在我仰起头的时候,顿时觉得它的壁柱和塔楼一起簌簌地向我倾泻下来,就像积雪形成的塞子沿着排水管的弯头倾泻而下。

然而,我很勉强地站稳了脚跟,并向自己许下了到达威尼斯以后的第一个心愿,那就是要好好地睡个够。

  

十三

 

威尼斯车站大楼的遮阳是土里土气的,有点像是海关税务局的屋檐。当我走出车站时,有一样流动的东西轻轻地滑到了我的脚下。那东西的颜色是邪恶的,黑得像泔水,上面反射出两三星光。它在不易察觉地一起一伏,很像一幅因天长日久而变黑的、镶在一个摇摆着的镜框里的画。我没有马上明白过来,威尼斯的这一形象就是威尼斯本身。我确确实实是到了威尼斯,我并不是在做梦。

车站前的一条运河像一根盲肠似的流到拐角后面去,流向建在阴沟上的这座漂浮画廊的奇妙远景。我急忙走向票价便宜的汽艇停泊处。这个城市里,汽艇代替了电车。

汽艇口鼻呛水,气喘吁吁。它身后的平静水面上拖着激起的浪花,像是它那没入水中的胡须。大运河(威尼斯一百八十条运河之一,是贯穿全市一百一十八个岛屿的主要水道,运河两岸有中世纪的宫殿二百座。)两侧的宫殿也循着半圆形的轨迹在同样的水面上漂浮而过,离我们越来越远。它们叫作宫殿,本来也可称作殿堂,但是不管怎么称呼也无法形容那在夜色朦胧中笔直地垂入泻湖的、用彩色大理石织就的壁毯,它就像中世纪武士竞技台上垂下的帷幔。

有一个特殊的要过圣诞节的东方,前拉斐尔画派(十九世纪中期英国的一个青年美术家及文人的团体。)的东方。有一种根据崇拜古代星相家的传说得出来的星空的概念。有一个上古传下来的圣诞节浮雕: 一颗镀金胡桃的被喷上蓝色石蜡的表面。有这样一些词:哈勒瓦(俄国用芝麻、花生、胡桃等制作的类似酥糖的甜食。)和迦勒底(旧约中的地名,在巴比伦尼亚(今伊拉克)南部。),马基(古时术士,占星家。)和马格尼(镁。),印地亚(印度。)和印地哥(靛蓝。)。夜色中的威尼斯及其水中倒影的色调倒是应该被列入这些谐音词的。

汽艇一会儿停靠左岸,一会儿又停靠右岸,艇上的人不断地向乘客喊着:“Fondaco dei TurchiFondaco dei Tedeschi!”(意大利文,土耳其街区!德意志街区!——原注)似乎是想以此来把他们的胡桃木音阶更牢地安放在我这个俄国人的耳朵里。不过,街区的名称在自然与欧洲榛毫无共同之处,它们只能使人想起多年前土耳其商人和德国商人在这里修建的客栈。

我听到了许许多多诸如文德拉敏尼、格利马尼、科尔涅罗、弗斯卡里和洛林达诺此类的街区名,却不记得在哪个街区前我看到了第一条,或者说是第一条使我感到惊讶的贡多拉(威尼斯的一种传统平底船。船身狭长,两端翘起,通常漆成黑色。)。这时已经过了丽都桥(威尼斯市中心大运河最狭处的一座单孔石拱桥,是十六世纪末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贡多拉是从旁边的一条小水巷无声无息地驶到运河里来的。横停在大运河上后,它开始向最近的一座宫殿的正门靠拢过去。它像是骑在一排慢慢地滚出来的波浪的圆肚子上,被人从院子里牵着漂到正门来的。它身后留下一道黑色的裂罅,里面堆满死老鼠和翻滚着的西瓜皮。它面前伸展出一条铺满月光的空旷无人的大水道。它大得像女性,大得像形式上完美无缺而躯体却与其所占有的空间地盘很不相称的一切东西。它那被圆滚滚的水浪高高地驮着的梳状斧钺形船头轻灵地在天空中飞驰。贡多拉船夫的黑色身影也同样轻灵地在星空中奔驰。贡多拉头尾之间凹陷处的船舱顶盖不时地消失不见了,似乎被压入水中。

在此以前,根据格某某的关于威尼斯的叙述,我就决定最好是住在国立研究院附近的地区。我就在那里下了船。我不记得我是过桥走到左岸去了呢,还是留在了右岸。我只记得一个小小的广场。广场周围全都是那种与运河上看到的一模一样的宫殿,只是颜色显得更灰暗和更肃穆而已。它们也是靠在陆地上的。

月色融融的广场上的人有站着的,有走来走去的,也有半躺着的。人数并不多,他们像是在用移动的、半移动的和不移动的躯体装饰这个广场。那是一个特宁静的夜晚。一对男女映入我的眼帘。他们没有相互把头转向对方,而是各自享受着默默无语的恬静境界,凝视着对岸的远处。这大概是一对正在休息的官邸仆人。先引起我注意的是男仆的稳重派头,他那剪短的斑白头发和他那件灰色的上衣。这些东西里有一种非意大利的情调。它们带有北欧的味道。然后我看到了他的脸。我好像觉得它是我以前已见到过的一张脸,只是记不得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它了。

我提着衣箱走到他跟前,用一种世界上并不存在的、而是我从前在试读但丁原著后所形成的方言,向他倾诉了我要找个投宿处的心事。他彬彬有礼地听完了我的话,沉思了片刻,问了身旁的女仆一个问题。后者摇了摇头。他掏出一只带盖的怀表,看了看时间,啪地一声盖上表盖,把它塞进西装背心的口袋里,继续沉思着用低一下头的动作邀请我跟着他走。我们绕过一个洒满月光的楼房,转进拐角后的一条漆黑的小巷。

我们沿着一些不宽于住宅走廊的石面小巷走去。它们有时会把我们引上一些短小的拱形石桥。桥两旁是泻湖支流,它们像沿着双手伸展出去的脏袖子管,里面的水挤得像是硬塞进歪木箱底的一卷波斯地毯。

拱桥上有人迎面走来,如果是一位威尼斯女市民,那么在她的身影出现以前,她的鞋子踩在街区石板路上所发出的橐橐声早就在预告她的临近了。

我们在一条条狭得像缝隙似的、黑得像柏油似的小巷里徘徊寻路,横贯在这些小巷上方的是明亮的夜空,它一直不知在向何处伸延。好像有一条结籽的蒲公英绒毛正沿着整条银河飘去,好像只是为了让这一活动的光束通过,小巷才不时向两旁让出路来,形成一些广场和十字路口。我一面对我的同行人那张十分熟悉的脸感到惊讶,一面用一种并不存在的方言与他交谈,摇摇晃晃地从柏油走向绒毛,再从绒毛走向柏油,在他的帮助下寻找着最廉价的下榻处。

走到运河岸边,眼前出现一片宽阔的水域时,色彩就变了,混杂的人群取代了静谧的气氛。来来往往的汽艇载满了人,黑油油的运河水激起像打碎的大理石似的雪白的细水珠,并在火热地运转或突然急停下来的那些机器的研臼中被研碎。岸边水果摊上煤气灯伴随着汩汩水声在咝咝作响,人声鼎沸,一串串杂乱的没有煮熟的糖水果品中的水果在挤来挤去和上下跳动。

岸边一家饭馆的洗碗间里的人给我们提供了有用的信息。他们所给的地址是要我们回到这次远足的起点去。我们掉转头,反方向地把我们走过的整个路程重新走了一遍。因此,当我的向导把我安置进Campo Morosini(意大利文,莫洛希尼广场。)附近的一家客栈的时候,我觉得好像我刚刚走过了一段相当于威尼斯的整个星空的距离,不过是逆着它的运行方向而行的。如果那时有人问我威尼斯给我留下一些什么印象,我就会说:“明亮的夜色、小小的广场和看上去似乎很面熟的安安详详的人。”

 

 

十四

 

“好吧,朋友,我会把你安顿得像亲人一样!”老板,一个穿着一件纽扣未扣的脏衬衫的六十来岁的健壮老头儿,朝我大吼一声,似乎我是个聋子。他涨红了脸,皱着眉头打量了我一番,把双手伸进背带的扣环里,用手指敲着毛茸茸的胸脯。“想要吃一点冷小牛肉吗?”他又吼了一声,目光仍然那样严峻,也没有从我的答话中得出任何结论。

老板大概是个好心人,却蓄着一把拉德茨基(拉德茨基(17661858),奥地利伯爵、元帅,晚年任意大利北部地区总督。)式的大胡子来硬装出一副吓人的样子。他还记得奥地利人统治时期的情况,我也很快就发现他会说一点德语。可是由于这一种语言在他看来主要是达尔马提亚(今克罗地亚西南部地区。)军士的语言,所以我说的一口流利德语倒勾起了他的哀思——他感到德语从他当兵的那个时候起开始退化了。此外,他大概还患有胃灼热病。

他像踏着马镫似的霍地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极其凶残地朝一旁大声叫喊了一阵,脚步很有弹性地走到下面的小院子里去了,在那里我们相互作了自我介绍。院子里摆着几张小桌子,上面都铺着脏的桌布。“你一进来,我就对你产生了好感,”他幸灾乐祸地含含糊糊说出了这一句话,同时用一个手势表示请我坐下,自己也在与我相隔两三把椅子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来了。给我送来了啤酒和肉。

小院是充当饭厅用的。要是这里还有别的客人的话,那他们大概早已吃过晚饭,并已各自回房安歇了,只有在这吃喝舞台的一个角落里还苟且偷安地坐着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儿,老板对他说话时,他总是唯唯诺诺地连声称是。

在吞咽小牛肉时,我已经有两三次注意到,我盘子里的粉红色的新鲜小牛肉块会奇怪地消失和重现。看来,我已昏昏欲睡,睁不开眼皮了。

突然,像神话里所说的那样,桌前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干瘪老太婆,于是老板简短地告诉她,说他对我怀有一种强烈的好感,然后同她一起沿着一条狭窄的楼梯爬上楼去了。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摸索到了床铺,摸黑脱掉衣服,不再多加思考便钻进了被窝。

我不间断地足足酣睡了十个小时,醒来时已是阳光明媚的早晨了。无稽之谈正在得到证实。我确已置身于威尼斯城里。反射在天花板上的一簇簇碎小的日光点使我像置身于河轮的船舱里似的,它们正在说明这一点,还说明我马上就要起床,就要跑出去观赏市容了。

我环视了我卧在其中的房间。刷了漆的隔板上有一排钉子,上面挂着裙子和女短衫,一个把儿上带环的鸡毛掸子和一根用编带钩住钉子的木槌。窗台上堆放着一罐罐油膏。一只糖果盒里放着一支没削过的粉笔。

整个顶楼拉着宽宽的帷幔,帷幔后面传来鞋刷子的咚咚声和沙沙声。这声音已经响了很久。大概是有人在给全客栈的客人擦鞋子。擦鞋声中掺杂着女人的窃窃私语和儿童的低声细语。我听出那个在窃窃私语的女人就是昨晚的老太婆。

她是老板的远房亲戚,担任他的女管家。老板把她的陋室让给我住,可是当我想要设法纠正这个主意时,她自己惊慌地哀求我别干预他们的家务事。

在穿衣之前,我伸着懒腰又一次环顾了四周的一切东西,霎时间我的头脑清醒了,对昨天发生的事有了明确的判断。我昨天的那个向导很像马尔堡的那位堂倌头儿,就是那个曾希望日后还能助我一臂之力的人。

联想到他的这种心愿,我更觉得他们两人相像了。这就是我对广场上众人中的一个表现出本能的偏爱的原因。

对于这个发现我并没有感到惊奇。这里并没有什么奥秘可言。如果时间不是用生活事件的一致性贯穿起来的,即不是用日常生活感召力的交叉作用贯穿起来的话,那么我们最纯洁无瑕的“您好”和“再见”也就毫无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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