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帕斯捷尔纳克《阿佩莱斯线条》书摘八

(2011-10-24 14:26:58)
标签:

译文出版社

译文好书

阿佩莱斯线条

帕斯捷尔纳克

诺贝尔奖

抒情诗的呼

分类: 书摘连载

195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作品

收录5部中短篇小说和随笔

 帕斯捷尔纳克《阿佩莱斯线条》书摘一

《阿佩莱斯线条》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6711376/

作者:[俄]鲍·列·帕斯捷尔纳克

译者:乌兰汗、桴鸣

ISBN:978-7-5327-5040-5/I512.15

出版时间:2011年7月

字数:177千

开本:32开

装帧:平装

定价:32元

 

 

大概这一切都发生在七月里,因为椴树还在开花。阳光穿过晶莹的蜡黄色花序,像是透过取火镜似的,在覆满灰尘的树叶上灼出点点黑斑。

从前我也经常从操练场旁走过。日当中午的时候,操场上空尘土飞扬,像是有人在夯土似的,并可以听到低沉的、颤抖的咚咚响声。那里是在练兵,练兵的时候,操场前会滞留着一些爱看热闹的闲人——肩上背着售货箱的食品店小伙计和城里的小学生。的确是有热闹可看看的。整个场地上散布着一些像是套在麻袋里的公鸡似的圆球状大汉,两人一对地相互跳着接近对方,并相互攻击对方。士兵们身穿绗过的棉袄,头戴铁网头盔。他们在练习击剑。

这景象对我来说毫无新意。整个夏季我都看腻了。

但是,在我前面所描述的那一夜之后的那个上午,在进城的路上,走过操练场时,我忽然想起不到一小时之前我曾梦见过这个操场。

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好究竟应该怎样处理与柯亨的关系,天快亮时我才躺到床上,睡了一个早晨,梦见操场后就醒过来了。这是一个关于未来战争的梦,是像数学家所说的那种充足的梦,是必然的梦。

人们早就发觉: 尽管步兵连和骑兵连里的人都要硬记住的那个条令许多次地反复重申现在是战争时期,和平思想还是没有能力造成从推进到撤出的转折的。马尔堡市街道狭窄,无法让士兵们列队通过,所以穿着褪色军装、脸色苍白、满身尘土的猎骑兵每天都在城下绕行。不过,一看到他们的模样,人们最先想到的是文具店,那里是一张一张地出售这种猎骑兵的画片的,每买十二张还奖励一小块阿拉伯树胶。

梦中的情况就不同了。梦里的印象是不会局限于习惯的需要的。梦中是色彩在移动和下结论。

我梦见一片空旷的田野,隐约中我感到这是被围困住的马尔堡。面无血色、身材瘦高的奈特尔其克人推着小车从我身旁鱼贯而过。那是一个世上未曾有过的那种极凶险的时辰。梦是腓特烈(腓特烈大帝(17121786),普鲁士第三代国王。)时代式的,有壁垒和土筑工事。在炮台高地上影影绰绰地看得到一些手持单筒望远镜的人。肉体上可觉察地笼罩着他们的是一片世上从未有过的寂静。它像松散的沙尘暴似的在空中搏动,并且不是停着不动,而是正在发生。好像有人一直在用铲翻扬它。这是我以前做到过的所有的梦中最悲凄的一个梦。我大概在梦中哭泣过了。

我与弗 家小姐之间的事深藏在我的心中。我的心脏很健壮,它的搏动坚强有力。它在夜里跳动时会勾起白天产生的一些最偶然和最不好的印象。这次它触及了练兵场,它的触动足以使操场的机械装置运转起来,并使梦境本身在自己的回旋行程中轻轻奏出一句话来:“我是关于战争的梦。”

我不知道我进城的目的何在,但是心情却沉重得仿佛我的脑袋里也塞满了用于筑城工程的泥土。

正值吃午饭的时候,大学里此刻没有熟人。进修班的阅览室里空荡无人。它的墙脚跟前排列着这个小城的私人楼房。酷热逼人。窗台跟前到处都会冒出一些衣领被咬得斜到一侧去的溺水者。他们的身后是半昏暗的正室。从里面走进半昏暗中的是一些枯瘦的女苦行者,身穿长袍,胸襟像是在洗衣锅里煮得太久,煮出了洞。我转身回家,并决定走上边的那条路,因为那里的城堡围墙下面有许多绿树浓荫的别墅。

它们的花园都直挺挺地躺在打铁炉般炙热的大地上,只有玫瑰的花茎好像刚刚离开铁砧似的还在蓝色的文火上高傲地弯着腰。我想望一条小胡同,它位于一幢这样的别墅的后面,并且是陡直地通到山下去的。我知道那里绿荫葱郁。我决定拐到那条小胡同里去稍稍喘一口气。当我在胡同里看见海曼·柯亨教授时,我惊呆了。他也看到了我。后退无路了。

我的儿子快七岁了。当他没有听懂一句法语,而只是根据说这句话时的情景猜到它的意思的时候,他会说:我不是从词语中,而是凭因果关系听懂这句话的。这就够了。不是凭这个或那个原因,而是凭因果关系就听懂了。

我就借用他的术语把人们用于领悟的这种智慧叫作有因果关系的智慧,以区别于为了装模作样的卫生保健而散步的那种智慧。

柯亨就具备这种有因果关系的智慧。跟他谈话是有点使人心悚的,跟他一起散步就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数学物理的一位现实的灵魂人物拄着手杖,时常辍步喘息地走在你的身旁,他大概也是以同样的步态一步一步地采集到自己的主要基本原理的。这位大学教授穿着宽大的常礼服,戴着软帽,样子像被在古代就封存入伽利略、牛顿、莱布尼兹和帕斯卡(帕斯卡(16231662),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哲学家。)式人物的头脑里的那种珍贵的香精灌得有点醉了。

他不喜欢边走边说,而只是听同行者们的空谈,这种空谈由于马尔堡人行道的阶梯形而总是不顺畅的。他一步一步地行走着,听着,并会突然停下来,嘴里吐出一句挖苦的话来回答他所听到的那些话,然后用手杖在人行道上撑一下,又继续行进,到下一次停下来说箴言时再歇息一下。

我们的谈话也是这样进行的。提到我的过失的那番话只是加重了我的过失。他一言不发,让手杖也嘲弄人般地默默抵在一块石头上,就用这种置人于死地的方法让我明白了这一点。他对我的未来计划很感兴趣,然而并不赞同。他的意见是我应该在博士考试前留在他们学校里,通过考试后再回家去参加国家统考,这样做的用意是以后或许能重返西方,并在那里定居下来。对于他的这种热心好客,我热情地表示感激。但是他感到我对他表达的谢忱远远不及我对莫斯科的向往。在我表示谢意的方式中,他准确无误地体会到一种虚情假意和敷衍造作,这很伤他的感情,因为人生短促得像谜语一般费解,所以他不能容忍人为地缩短生命的难题。于是他克制住自己的怒火,一块石板一块石板地拾级而下,等着看一个人在说了一通如此明显和如此烦人的废话后最终会不会说出正经话来。

但是我怎么能告诉他,我即将义无反顾地抛弃哲学,并打算在莫斯科修完课程,不过也是像大多数人那样,只是为了取得一纸文凭而已,至于日后返回马尔堡的事情,我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他在退休前对大学说了一通忠于伟大哲学的临别赠言,从而使坐在长凳上的许多年轻的女听众纷纷掏出手帕,频频挥动着它们向他告别。

 

 

 

八月初,我的父母从巴伐利亚迁到意大利,并叫我到比萨去。我的钱已用罄,剩下的只够用于回莫斯科。一天晚上——像这样的晚上以后还多着哩,我和格某某坐在我们历来坐的那个凉台上,向他诉说我的财政拮据状况。他探讨了这个问题。他曾经几度真的是十分穷困潦倒,并且正是在这些时期里他周游了许多地方。他去过英国,也到过意大利,并且知道在旅途中几乎不花分文地度日的办法。他的计划是这样的:我应该用剩下的钱先去玩一下威尼斯和佛罗伦萨,然后到我父母那儿去补充一下营养,并取得回程的路费,其实只须精打细算地使用我手中剩下的钱,或许就不需要这一贴补了。他在纸上写下一些数字,计算的结果情况果真不错。

咖啡店的侍役领班跟我们大家的关系都很好。我们每个人的底细他都一清二楚。当弟弟在我考试紧张的日子里来看我,并开始妨碍我白天复习功课的时候,那个古怪的领班却发现我弟弟对台球有非凡的才干,便使他迷上了这一游戏,以至于他每天一清早就去找他切磋球艺,这样一来房间就整天都归我一个人支配了。

他积极参与讨论我的意大利之行。他一会儿离去,一会儿又回来,用铅笔敲击着格某某的预算表,甚至认为它还不够节约。

在一次这样的暂离后,他腋下夹着一本厚厚的旅行手册跑了回来,把一只放着三杯草莓潘趣酒(果汁、香料、茶、酒等掺和而成的饮料。)的托盘放到桌上,打开手册,一次从头开始和一次从尾开始地把它翻了两遍。在飞速翻动的书页中找到他要找的那一页后,他便向我宣布说,我须乘当天夜里三点多钟的快车动身,并为此邀请我们与他同饮一杯,祝我一路顺风。

我没有犹豫多久。我想确实该按照他的思路去做。退学证书已到手。考查分数也没有毛病。现在是十点半。唤醒女房东问题也不大。整理行装的时间绰绰有余。决定了——走。

他欣喜得好像是他自己第二天就要看到巴塞尔(瑞士北部莱茵河上的大工业城市。)似的。他舔了舔嘴唇,收拾起空酒杯,然后说:“听我说吧。让咱们好好地彼此看上一眼,这是我们的风俗习惯。这样做也许会是有用的,任何事都是不能未卜先知的。”我听了这话,哈哈大笑,并保证说,这是多此一举,因为这事早已做过了,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

我们道了别,我尾随着格某某走出咖啡店,镀镍餐具发出的隐约听得见的叮声在我们身后停息了,像我当时所觉得的那样——永远停息了。

几个小时之后,我和格某某走到了山下的毗连火车站的城郊地区。在这之前我们走遍了马尔堡本来就不算多的街巷,天南海北地吐尽了衷肠。周围是一片晨雾。我们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雾中,像是河边专心饮水的两头牛,并一声不响地猛抽香烟,抽得头昏脑涨、模样痴呆,以至于连香烟也会不时地熄灭掉。

东方渐渐吐白。露水像一皮鸡皮疙瘩似的蒙在菜园上。黑暗中显露出了一畦畦锦缎般光泽的秧苗。就在这一个破晓时段里,山坡上的马尔堡市蓦地呈现出了它那高大的轮廓。那里的人都还在睡觉。那里有教堂、古堡和大学。然而,它们还是与灰濛濛的天空连成一片的,像粘在湿拖把上的一小片蜘蛛网。我甚至觉得好像这个城市刚一露面就开始化解了,就像在离窗半步远的地方被中断的哈出来的一口热气的痕迹。“该走了,”格某某说。

破晓了。我们在石铺的站台上快步走着。越来越近的轰隆声冲破晨雾,像石块似的向我们迎面袭来。火车飞驰到了跟前,我和老同学紧紧地拥抱了一下,然后把箱子往上一抛,跳上了车厢平台。硬得像打火石般的混凝土发出尖叫的响声,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我紧偎在车窗前。火车沿着一条弧形弯道割断了我以往的一切经历,于是兰河、铁路道口、公路和我不久前的住宅比我预想的时间更早地相互追逐着——飞掠而过。我使劲往下拉窗框。它一动也不动。突然它砰地一声自己落下来了。我尽全力把身子探出窗外。正赶上一个急转弯,车厢摇晃得很厉害,我什么也没有看清。别了,哲学;别了,青春;别了,德国!

  

十一

 

六年过去了。一切都淡忘了。旷日持久的战争结束了,革命爆发了。从前是物质原产地的那块地域现患了后方弄虚作假的坏疽病,变得像是抽象的不存在的那种闭塞的不毛之地。泥泞的冻土地带使我们感到疲惫不堪,国家级的哗啦啦地下个不停的连绵淫雨蒙住了我们的心灵。水开始侵蚀骨头,也没有什么东西可用来测量时间的。在领略过独立生活之后,不得不放弃它,并在事物的威严劝诫下进入一个新的童年,久久地一直在那里待到垂暮之年。我回到了童年,在父母的请求下,像第一台私人压缩机似的住进了他们的家,从黑暗中踏雪爬进只有一层半高的昏暗的低矮住房。这时房间里响起了不识相的电话铃声。“谁呀?”我问。“格某某,”对方答道。这事是如此奇怪,可我甚至并不感到惊讶。“你在哪儿?”我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几个字。他告诉了我。真蹊跷。他就住在我家近旁,隔一个院子就是。他是从教育人民委员部的宿舍里打来的电话,那宿舍原先是一家旅馆。一分钟后,我已经坐在他那里了。他的妻子丝毫也没有变。几个孩子我倒是没有见过。

使我感到意外的是:原来这几年他也跟大家一样是在人世间度过的;尽管他住在国外,但还是处于那场为弱小民族求解放的战争的阴影之下。我得知他是不久前从伦敦归来的。他不是已经入了党,便是党的狂热的同路人。有工作。因为政府迁到莫斯科来了,所以他也跟着被调到了教育人民委员部的相应单位。于是就成了我的邻居。情况就是如此。

然而,我是把他当作一个马尔堡人才急着跑去看他的。当然不是为了在他的帮助下以那个遥远的雾气腾腾的黎明为起点——当时我们伫立在昏暗中像两头来到浅滩前待饮的牛——重新开始生活,而且这一次要小心一点、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在可能的范围内开始生活。噢,当然不是为了这一点。可是在事先就知道这种再现是不可思议的情况下,我是跑去证实为什么它在我的生活中是不可思议的。我是跑去看一看我的走投无路的处境的颜色,看一看它那特殊得不公平的色彩,因为走投无路的处境是共同的,是与大家一起平等地承受下来的,是无色的,也是不适合当出路用的。

一句话,我就是想去看一看这种活生生的走投无路的处境,因为认清这种处境或许会是我的一条出路。但是没什么可看的。这个人帮不了我的忙。他比我更多地受到时代潮气的坏影响了。

 

后来我有幸再次见到了马尔堡。一九二三年二月我在那里住了两天。我是带妻子一同去的,但是并没有猜到会让她去接近它。这样一来,我就既对不起妻子,也对不起马尔堡了。不过,我也感到很痛苦。战前我看到过德国,战后我又看到了它。世上发生过的那一幕以最可怕的缩影形式呈现在我的眼前。这是鲁尔(德国的主要工业区,以煤田、钢铁及化学工业著称。)被占领时期。德国正处于饥寒交迫之中,既不自欺也不欺人地像是在乞讨似的向时代伸出了一只手(这姿势不是它所惯有的),并且个个都拄着拐杖。使我惊奇的是房东老太太还活着。她们母女俩一看到我就惊讶得两手一拍。我走进屋时,她们俩正坐在十一年前的老位置上,仍在做女红。她们还在出租我住过的那个房间。她们给我打开了它的房门。要是没有那条从奥凯尔斯豪森通往马尔堡的大道,我真的就认不出它来了。那条路跟从前一样从窗口里就看得到。时值严冬。冷冰冰的空房间很不整洁,地平线上兀立着光秃秃的白柳——这一切都极不寻常。这景观以前过分关心那场卅年的战争(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与德国诸侯为争取欧洲均势于1618年到1643年间在欧洲进行的战争。),结果却是自己给自己预报了一场战争。离开马尔堡之前,我到点心店去订购了一个核桃仁大蛋糕送给她们母女俩。

该谈谈柯亨了。再也见不到柯亨了。柯亨死了。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