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车”与它背后无形的黑手

转自2010年12月28日 i时代报  文：刘 蔚

田纳西·威廉斯 著

冯 涛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美国南部的新奥尔良，有一条叫埃里西安的街道，街角有一幢灰白的两层楼房。住在楼里的人们时常能听见破旧的电车轰隆隆地从街上驶过。那天，一楼的一对姐妹议论起了男女之间的悲欢离合。妹妹斯黛拉把男女情爱比喻成“那种暗地里发生的事儿”，姐姐布兰琪说得更坦率：“你说的就是野蛮的欲望——无非就是——欲望 ——就是轰隆隆地开过本地区的那辆破烂电车的名字，从这条老旧的窄街开上去又从另一条……”

    这段经典的台词出自田纳西·威廉斯的名剧《欲望号街车》。威廉斯与阿瑟·米勒、奥尼尔同为20世纪美国三大剧作家，《欲望号街车》是他最成功的作品，其影响之大，前有费雯利、马龙·白兰度主演的同名电影流传不衰；后有美国当代歌剧女皇蕾尼·弗莱明领衔的同名音乐剧可以为证。《欲望号街车》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女主人公布兰琪16岁时爱上了年轻英俊的诗人艾伦，并嫁给了他。有一天，她无意中发现自己深爱的丈夫竟然是个同性恋者。失望至极的布兰琪在舞会上当众羞辱了他，导致艾伦不堪压力开枪自杀。布兰琪为此良心深受谴责，从此以纵欲的方式来麻醉自己，结果因勾引一个17岁的学生被任教的中学开除，只好投奔住在新奥尔良的妹妹斯黛拉。但她与粗暴的妹夫斯坦利水火不相容，继而遭妹夫强奸，最后被送进了疯人院。

    布兰琪跟妹妹说的“野蛮的欲望”、“破烂电车”，或者称为“欲望号街车”，在作品中多次出现，很有些象征和隐喻意义。布兰琪自己就是那“野蛮的欲望”或曰“欲望号街车”隆隆驶过无情碾压的牺牲品。她离开浸透了她伤心的人生记忆的家乡，来投奔自己的妹妹，原本是希望开始一种新的生活。然而，残酷的现实一次次击碎了她的梦。以妹夫斯坦利为代表的恶势力与她格格不入。布兰琪很想搞好和他的关系，但斯坦利毫不领情，相反让自己的哥们去布兰琪工作过的劳雷尔小镇进行调查，挖到了她在小镇放荡不羁、勾引学生的丑闻，一股脑抖落在妻子斯黛拉面前。

    布兰琪与斯坦利工厂里的伙伴米奇擦出了爱的火花，又是斯坦利将她的“老底”透露给米奇，硬生生掐灭了布兰琪重新燃起的生活的希望。布兰琪刚吃完生日晚餐，斯坦利就把一张火车票塞到她面前，要打发她回老家。还是斯坦利，一面毫不掩饰自己对布兰琪近乎本能的厌恶和反感，一面又强奸了她，直至最后把她送进疯人院。

    优秀的文艺作品往往具有深邃多元的内涵，《欲望号街车》也是如此。以斯坦利为象征的 “欲望号街车”是导致布兰琪毁灭的外在、直接因素，然而，当我们探讨布兰琪从一个纯洁优雅的富家小姐变为走投无路的荡妇的深层原因时，却会发现，“街车” 后面有一只无形的手，操控了布兰琪堕入黑暗与毁灭的地狱的悲剧。这只无形的手就是当时美国社会对同性恋的偏见和排斥。布兰琪在向米奇讲述艾伦之死时隐晦地表达了这一点。

    艾伦因为同性恋行为曝光遭到妻子指责而明白自己无法在社会中生存下去所以自杀，布兰琪追悔莫及，从此生活在自责的阴影中，无法摆脱；并且变得虚荣艳俗，放浪形骸。而无论她走到哪里，只要对同性恋的偏见和打压还存在，她的不安全感就不会消失。她就只能生活在黑暗中，被黑暗一步步地吞噬，最终毁灭。因此，放荡堕落只是布兰琪毁灭的表层因素，威廉斯的高明之处，是曲折地揭示了，社会偏见的不理解、不宽容，才是导致悲剧发生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