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不落的果子[周汉兵]
(2025-11-28 07:11:21)|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老屋后坎的地边有两棵树，一甜一苦，甜的是柿子树，苦的是苦楝树。冬天来了，各种树上的果子都纷纷掉落，但这两棵树上总有不落的果子，即便历经风霜雪雨的洗礼，依然高挂枝头。
几阵西风吹过，柿子树的叶子很快就掉光了，只剩下红彤彤的柿子。树太高，已盖过屋顶。只采摘了低矮枝丫个头饱满好看的柿子，品相不好的、很高很远枝条上的柿子，就让它们自生自灭。
时近深冬，我再次回到老屋，来到柿子树下，看见树上依然有不少柿子，有的已被鸟儿吃得只剩下薄薄的皮囊。
突然起风了，我急忙从树下走开，害怕有果子掉下来砸在头上。萧瑟的风已有些力度，一阵阵呼啸而来，带着寒意。那些光秃的枝条，便在风里簌簌地抖着，而树上的果子却像是睡着了，或是像树枝本身长出来的一截骨节，竟是一动也不动。它们不摇曳，也不挣扎，只是静静地、沉沉地悬在那里。尽管果蒂已经干枯，但它们倔强地留了下来，守着空寂的、寒冷的枝头。
我站定，仰起头，专心致志地端详这些果子。它们的样子，实在算不上丰腴，早已失了水分，变得有些干瘪，深红的颜色像是凝固了的血，变得有些深褐色。此刻，它们剩下的只是极度消瘦的形骸和不肯消散的魂魄。
突然，几只鸟儿极速飞来，叽叽喳喳围着柿子树飞了一圈，果断停在稍远的细枝上。它们转动脑袋，黑亮的眼睛警惕地审视四周，待确认安全后，轻巧地跳近柿子，爪子紧扣枝丫，不停地俯首，迅捷而精准地啄击柿子，发出细微的“咔哒”声。鸟儿的喉部随即不停地颤动，吞咽下柿肉。看鸟儿美滋滋地吃着，我立即来了一个“恶作剧”，捡起一块石头抛向柿子树，听到风声的鸟儿顿时惊慌地飞走了，落在不远的苦楝树上，警觉地东张西望。
冬日的苦楝子，叶子落得更彻底，几乎找不到一片叶子，但苦楝子更多更密，满树都是。苦楝子，春夏交替时节结果，到了秋天慢慢由青变黄，最后变得圆圆的、黄黄的。即便到了深冬，甚至冰天雪地，被风霜吹干了水分的干果子，还是一串串挂在树上，像一串串风铃，成为萧瑟冬季别致的风景，直到第二年春天。
这风景，也是一道乡愁，也许没有几个人注意，也并不常常被想起，却也从不曾真正被遗忘，它们便这样悬在游子的心头，抑或藏在从村里走出的那些人的意识深处。苦楝子，曾经是小时候玩伴攻击对方的“子弹”，也是母亲浆染布匹、制作鞋底的廉价原料。如今，这些都时过境迁，但苦楝子不管不顾，依旧年复一年地开花结果。
瓜熟蒂落，落叶归根，倦鸟归家，这些终归是生命的常态，也是生命的归属。掉落，是一种更替，是一种解脱，是一种轻盈。而不掉落，是在与风、与严寒、与旷野匹敌，需要一份更大更沉默的力量。这种温柔的倔强，换一个词语可以用固执来描述。不落的柿子、苦楝子，以及其他留树的果子，便是这种固执。这固执，总会让我想起一些别的人和事来，比如观念，比如坚守，比如成长，比如乡音……
我想，来年春天，当暖风重新吹绿树梢，当繁花再次压满枝头，那些冬天留在树上的果子，大约终归是要落的。它们用全部的力量守过了整个冬天，然后坦然选择了隐退，在新生的绿意里、在汹涌的春意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毅然决然作了最安然的告别。
于是，那最终的掉落，就不再是飘零，而成了加冕。
------2025年11月28日《西安晚报》第6版终南
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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