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桂花树下[刘小兵]

(2025-09-19 18:29:13)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老屋后头那棵桂花树,不知是哪一年种下的。自我有记忆起,它就在那里,粗壮,茂盛,沉默地伸展着枝桠,像一把撑开的墨绿色大伞。

  桂花是秋天的信使。当空气里那股子燥热渐渐褪去,早晚的风开始带上沁人的凉意,一种极细腻、极幽静的甜香便悄无声息地钻进院子,推开虚掩的房门,一直飘到枕边。不用谁提醒,村里人都知道,秋深了。

  这香气是有魔力的,它总能精准地勾住我的脚踝,将我引到树下。树下的黄土被踩得结实又光滑,那是我童年时的乐园。我蹲在那里,看蚂蚁费力地搬运比它们身体大得多的落花,一看就是大半天。有时也捡拾那些刚落下,还带着水灵气的嫩黄小花,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献宝似的跑回家,塞给正在灶台边忙碌的母亲:“妈,香不香?”

  母亲总是闻着我的手,深深吸一口气,眼角漾开细细的皱纹:“香,真香。”她接过那些小花,并不随意丢弃,而是将它们放进一只白瓷碗里,搁在窗台上。风从窗口经过,便裹挟着这小小的甜,吹满了整个屋子。

  采桂花是家里的大事。通常选一个晴朗的上午,露水刚被太阳晒干。父亲会搬来那张踩上去吱呀作响的高脚竹梯,靠在粗砺的树干上。母亲则在地上铺开一张洗净的旧床单,四个角用石头压住。父亲站在梯子上,用手轻轻摇晃枝条。他动作很柔,不像是在收获,倒像是在和一棵树低声交谈。金色的花粒便伴着簌簌的轻响,如下雨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了母亲一身,也落满了整张床单。香气在这一刻轰然炸开,浓烈得几乎能让人醉倒。我兴奋地在“雨”中跑来跑去,张开手臂,仰起脸,恨不得让每一个毛孔都浸透这芬芳。母亲在树下笑着呵斥我:“小心点,别把沙子搅起来,弄脏了桂花!”她的发梢、肩头都沾着细小的花瓣,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

  收下来的桂花,母亲能料理出一整个秋天的滋味。大部分是用白糖腌起来,封进几个大大的玻璃罐里。那是最纯粹的桂花糖,冲水喝,甜里带着香;蒸糕时挖一勺拌进米粉里,蒸出的糕点上便缀着星星点点的金黄,好吃又好看。另一部分,母亲会仔细地挑拣清洗,和着冰糖,熬成黏稠剔透的桂花酱。熬酱的时候,厨房里蒸汽氤氲,甜蜜的暖香缠绕在梁木上,好多天都不散。还有一小部分,母亲会把它们仔细地阴干,收进她的布袋里,拿来缝制香囊,或者塞进枕头。睡在那只枕头上,连梦都是香甜安稳的。

  后来,我去外地念书、工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常常错过桂花最好的时节。电话里,母亲总会说:“今年桂花开得特别好,满树都是,香得不得了。我给你留了两罐糖,你什么时候回来拿?”我总说忙,说过阵子,说下次。那两罐桂花糖,便常常从中秋留到重阳,从深秋留到初冬,最后多半还是进了父母的碗里。

  直到那年秋天,我忽然接到父亲电话,说母亲扭了腰,虽不严重,但医生嘱咐要静养。我匆匆请假赶回去。到家时已是傍晚,夕阳把院子照得一片暖黄。我一眼就看见母亲竟坐在桂花树下的藤椅里,身上盖着薄毯,父亲正端着一杯水,小心地递给她。那棵桂花树依然枝繁叶茂,只是树下那个曾经轻盈忙碌的身影,已有了老态。白头发也藏不住了,在夕阳下闪着银光。一阵风过,仍有细小的桂花旋转着飘落,落在她的肩头,落在她的毯子上。

  她看见我,先是惊讶,随即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却还是我记忆里的样子。“你怎么回来了?没事,我就是不小心闪了一下。”她说着,习惯性地抬手想替我拍掉肩上的风尘,却因腰疼动作有些迟缓。我快步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就像小时候蹲在树下看蚂蚁那样。那股熟悉、幽静的甜香温柔地包裹着我们。那一刻,语言是多余的。我深吸一口气,说:“妈,今年的桂花,真的好香。”母亲笑了,点点头:“是啊,一直留着,等你回来呢。”父亲转身进屋,拿出那两只熟悉的玻璃罐,里面的桂花糖金黄依旧,封存着整个秋天最饱满的阳光和香气。我接过罐子,冰凉的玻璃瓶身很快被手心焐暖。我知道,我接住的不仅仅是一罐糖,是一树花开,是一段无声的守候,是这么多年他们从未说出口的牵挂。

  桂花年年都会开,香气年复一年地飘散。那棵树下的世界,仿佛被时光精心封存,无论我走多远,回头时它总在那里。


------2025年09月19日《西安晚报》第8版副刊

https://xafbapp.xiancn.com/newxawb/pc/html/202509/19/content_299302.html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后一篇:白龙泉[康林]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