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悼恩师[朱佩君]
(2025-09-19 18:27:30)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恩师辞世,噩耗如五雷轰顶,瞬间将我击垮。悲痛如潮水般漫过心口,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滚落,连呼吸都带着窒息的痛。整个世界骤然变得茫然——那个世间最关心我、最牵挂我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您曾答应要为我的新书审稿,可怎么就食了言?此刻天仿佛塌了半边,您可是我半生最坚实的精神支柱啊!
翻看着朋友圈里关于您的点滴回忆,每看一眼,心就被揪紧一分,连呼吸都觉得艰难。我至今不敢相信,您真的走了。您怎么能走?又怎么放心走!走得这样匆忙,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和我见——我这个被您一手带着成长、让您费心操劳,却始终被您当作亲女儿般呵护的学生,此刻守在您的灵前,望着您带着笑容的遗像,心都碎了!
二十四年前,在您的鼓励下,我认真做了来北京发展的决定。爸妈送我来京时,红了眼对您说:“这娃自小没在我们身边长大,性子倔但心善,能吃苦,就是心里还像孩子似的单纯。这些年受了不少坎坷,以后就托付给您了,您多费心,我们才放心。”这番话让您红了眼眶,您拍着我爸妈的手说:“放心!这娃聪明又肯拼,肯定能有好发展!”从那天起,您真的把我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成了我在北京最亲的长辈。
不管工作还是生活,您都给了我太多关心。说实话,我性子倔,遇事爱钻牛角尖,没少让您操心!可正是有您的包容与提点,我才真正静下心来,在北京安了家,也从此与文学结了缘。
从此,您这个“监护人”,便多了我这样一个女儿般的学生。初到北京时,您怕我对这座城感到疏离,便时常带看我去看天安门、游故宫、爬长城、逛颐和园等名胜古迹。您耐心地讲着每一处的历史与故事,一点点帮我在心底种下对北京的热爱。
您为我安排的第一份工作在珠江物业,公司去珠海骏景验楼时,有位女上司故意刁难我,把最难最累的活儿都推给我。我满肚子委屈,哭着给您打电话诉苦。您没有替我抱怨半句,还鼓励我说:“干什么事情都不容易,要坚强啊!”随后便带了老乡赶到现场,陪着我一层一层检查户型卫生。后来我累倒在工地,是您和我爸妈匆匆赶来,二话不说把我接回家,一路上都在安慰我。那份温暖,让我感动不已。
您引领我走进中国现代文学馆,教我“摸着巴金先生的手”走进文学殿堂。那时候的我带着几分顽皮,静不下心来,您便苦口婆心地教我如何写作,还常带着我去参加各种文学活动:安排我在门口负责签到,让我在会场认真听名家研讨,还带着我到各地采风学习。就是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中,我才慢慢靠近了文学,爱上了文学。
我的第一篇作品《晚秋黄梨》,也是您带我去河北廊坊实地采风后写的。当时被男主人公的事迹深深打动,回来便动笔写下了文字。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您打电话给我,语气带着几分严肃:“一会儿来我办公室,有件事跟你说。”我心里忐忑不安地跑到B座201室,您从书桌旁拿出一张彩色油印的报纸,递到我手里——那上面,《晚秋黄梨》占了大半个版面,我抱着黄梨笑盈盈的照片,就印在文章中间。我当时激动得说不出话,而您脸上那抹欣慰的笑,像一束光,至今仍清晰地刻在我心里。
后来每次我的作品发表,您都比我还开心,总会第一时间把刊物寄到陕西三原,让我父母一起分享这份喜悦。您还反复叮嘱我:“别把刊物和报纸丢了,一定要好好保存。”就连家乡报纸刊发我的文章,您都会特意找人买下,寄到北京给我。我初期的作品,您保存得比我自己还仔细。
我喜欢唱陕北民歌,您记在心里,专门带我去著名歌唱家王昆老师家拜师;我写的每一篇文章,您都会逐字逐句审阅,把不足和改进建议一条条标出来,再耐心跟我讲解;您把我带进中国散文学会时,反复叮嘱:“要以学会为家,谦虚好学,好好上进。”后来我在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评论》杂志社工作,压力大得快扛不住,是您帮我对接文学艺术圈的资源,陪着我一场场完成有意义的活动,帮我熬过了最难的日子。
我的第一本散文集《秦腔缘》出版,是您费心请贺敬之部长题写书名,又请邓友梅老师作序,还特意跟红孩老师说:“这些年你对佩君支持很大,她第一本散文集,你也作个序才合适。”第二本散文集《老旦》结稿时,您起初不赞同这个书名,可听完我解释背后的缘由后,不仅认可了,还亲自为我作序。序言里的每一句话,都像一盏灯,推着我往文学的深处走。这两本书出版后,您都会留一部分在手里,叮嘱我签上名、盖上章,再由您一本本寄给文学界的前辈老师们。第三本散文集原本拟名《文艺路》,您觉得不够贴切,前两年还特意请九十三岁高龄的邓友梅老师,题写了《下乡,下乡》这个书名。但请您原谅我,我还是想坚持叫《文艺路》,因为这是我真正想表达的东西,我知道您还是会理解,一定会同意的。
您对文学前辈的尊重与爱戴,我看在眼里,更刻在心里。前些年常陪您去看望贺敬之部长,您握着贺老的手,轻声嘘寒问暖的样子,总让我想起自己的父亲——那样温柔,那样真诚。
您时常叮嘱我:“一定要热爱散文学会,要把学会当家一样守护。你现在已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那么就要多读书多写好作品,才能配得上组织给予的荣誉。”这些话我都刻在心里,融入骨子里。
我热爱秦腔,您便无条件支持。无论是在地下室的排练场、露天公园、梅兰芳大剧场,还是在我郊外缘泉农庄的玻璃屋里,只要我们票友团队有重要的演唱活动,您都会积极支持,亲临现场,坐在旁边静静听着。每次演唱结束,您都会热情地拍手叫好,还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鼓励大家。但凡老乡聚会,我都少不了会唱上两段。您听得认真,还不忘表扬我几句:“佩君实在太爱戏了,唱得也好,离开舞台实在有些可惜!”又跟乡党们打趣说:“要不咱们给她个机会再表演一段,让她给每个人发十块钱当‘听戏费’!”说完还捂着嘴偷偷地笑,这话里的幽默,藏着的全是对我的偏爱。
这份关爱和支持,一坚持就是二十多年。
四年前,您为我命名的“京华秦声艺术工作室”正式成立,从第一届“秋之韵·京华秦声响京城”,到去年的第三届,您年年坐镇,从未缺席。还记得去年演出圆满收官,我们在家举行庆功宴,您坐在餐桌旁,话里话外都是对我的期许。那些温暖的叮嘱,我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您却突然离我而去了。您常夸我努力,也总心疼我年轻时遭遇的坎坷与打击,正是您的关怀与鼓励,让我不敢懈怠——我怕自己不够努力,辜负了您的一片苦心。
今年年初,我接了您和邓友梅老师和舞燕阿姨老两口一起聚餐。芍药居那家宁夏滩羊馆的大厅里,92岁的您和95岁的邓老师碰杯谈笑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当时很多朋友劝我:“佩君,你胆子太大了,两位老师年纪这么大,你还敢接出来吃饭。”朋友们是好心,可对我来说,这些年时常陪你们相聚,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福气——只要老人们开心,一切都值得。
一个月前,我还带着自己蒸的包子去家里看您,亲手给您做了凉拌胡萝卜丝、蒜泥茄子。您吃得高兴,一个劲儿夸好吃,可转头又说起那句老生常谈的话:“你这娃心思单纯,要是能有个合适的人照顾你就好了。年纪不小了,也别太挑了。我要是把你安排不好,走了都不放心。”我当时还笑着安慰您:“您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您是积了大功德的人,肯定能活一百岁呢!”
谁能想到,那次对话,竟成了我们的诀别。如今,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走了,带着他的大爱,去了天堂。可我总觉得,您没有真正离开——您只是从衰老的躯体里走出来,藏进了不朽的文字里,藏进了我每一段关于文学、关于秦腔、关于成长的回忆里。
------2025年09月19日《西安晚报》第8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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