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梦之旅[侯新民]
(2025-08-22 17:14:32)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在喧嚣的尘世中徘徊久了,心灵便渴望一场宁静的洗礼。于是,我们相约走进这片宛如梦幻的美景之中,追寻那份久违的安宁与美好。
从乌鲁木齐出发,车轮碾过独山子大峡谷干裂的土地,嶙峋的岩壁仿佛大地皱缩的皮肤,裸露着岁月无情的刻痕。独库公路北段在此启程。站在谷肩远眺,奎屯河蜿蜒如银链,依连哈比尔尕山在云层后若隐若现。车子驶过,惊起一片尘土,如同被唤醒的远古回忆,在阳光下翻腾又缓缓沉落。举目四望,天地间似乎唯余风声与荒凉,峡谷仿佛大地的伤口,横亘于前方,牵引我们深入荒芜之域。
离开荒凉,车子终于抵达赛里木湖。此时的赛里木湖寒意重重,单薄的衣服冻得人瑟瑟发抖。湖水蓝得令人心颤,像是凝固的深空被揉碎沉入了湖底,时而冰蓝,时而钴蓝,在阳光下变幻着幽深莫测的层次,倒映着远山的雪顶与云影。环湖而行,野花缀满草甸,水波轻拍岸边,声音柔细如低语,岸边野花星星点点,在风中摇曳着微小的生命。牧民的马群低头饮水,立于湖畔,喧嚣的世界被隔在远方,清凉和宁静沁入肺腑,仿佛时间也悄然凝结于此了。
车子穿出赛里木湖的静谧,旋即又一头扎入葱茏的果子沟。蜿蜒山路间,一座银灰大桥陡然腾空,宛如一条钢铁铸就的巨蟒,横跨于浓密的山峦之上。桥下溪流淙淙,草木繁茂,松涛如海,桥身却冰冷而坚硬,在葱绿背景中画出突兀的现代印痕。车行其上,仿佛悬于半空,既惊叹于人之伟力,又生出几分脱离大地的不安。桥的尽头,霍尔果斯口岸的国门巍然矗立,一种肃穆之情悄然弥漫开来。感受着它无声的分量,心中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
夜宿伊宁,六星街的灯火次第亮起,维吾尔族院落的白墙蓝窗下,烤肉的浓香与手风琴声交织,手鼓声中维吾尔族青年男女载歌载舞,如河水般淌过街巷。旅途继续,穿过百里画廊,车子奔驰在那拉提草原的绿色波涛中。望着远处的元宝山,雪山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空中草原”辽阔得足以容纳所有疲惫的绿意。
接着,便是独库公路南段的旅程了。山路盘旋,一侧是壁立千仞的悬崖,一侧是深不可测的渊谷。峰顶残留的积雪,泛着冷冽的光。峭壁上的“老虎口”令人屏息,车窗外的风景,从绿野切换成赤岩,仿佛穿越四季轮回。路过乔尔玛革命烈士陵园,我们停下车,默默注视着那些年轻的墓碑。他们如同嵌入群山的基石,以青春托举起这条盘旋于绝壁之上的血脉之途——道路延伸向前,原来不只是车轮碾过,更需用生命铺就。
车出那拉提的葱郁,天地骤然铺展。巴音布鲁克——这片被雪山箍住的巨型翡翠盘,以海拔2500米的凛冽清风撞入视野。星罗棋布的湖泊与蛇形蜿蜒的河流,20余条水脉如银线缀在绒毯般的草甸上,滋养着中国最大的高山湿地草原。向巴西里克观景台攀行时,开都河逐渐袒露它的神迹。这条《西游记》中的通天河,以极致柔韧的姿态,在草原上切割出九曲十八弯。落日时分,云层忽如幕布撕裂,霞光泼向河道,每一道弯弧都成为光的容器——金红、橙紫、靛蓝的河流缎带在暮色中燃烧。风过如刀,冲锋衣猎猎作响,而脚下金龙盘卧的奇景,让所有瑟缩都化作无声的惊叹。
暮色四合,傍晚的巴音布鲁克,牧民策马归家。马蹄踏碎霞光,草原尽头的地平线吞噬最后一缕夕阳,烤全羊的焦香混着牧人弹拨托布秀尔的苍凉曲调,与烤包子的热气一同蒸腾,成了牧民夜话里的浪漫注脚。夜宿小镇时,窗外星河低垂。蚊群在玻璃上撞出细响,提醒我们此地“盛夏夜盖厚棉被”的奇景。
下了独库公路,便到了库车。苏巴什古城的残垣断壁,在烈日下静默着,土黄色的废墟在炽热中伫立,风蚀的佛塔轮廓模糊。库车王府虽显斑驳,却依稀可见昔日府邸形制,琉璃瓦片在骄阳下闪烁微光,如同历史未曾熄灭的余烬。再至天山大峡谷,赭红的岩壁被光阴和风雨雕琢出奇诡的形态,赤红色的岩壁挤出狭窄一线天。光影如刀,将游人切割成渺小的剪影。烈日舔舐着砂岩,热浪蒸腾,置身其中,仿佛在巨大而寂静的火焰内部行走。
车过阿克苏,最终抵达喀什。喀什古城的街巷如同迷宫,土黄色的高墙夹着蜿蜒的路径。在迷宫般的小巷深处,一位老铜匠端坐门前,他眼神专注,手中的小锤精准落下,敲击铜胚发出清脆而执着的声响。叮当声中,铜器渐显雏形,时光仿佛也随之凝固——这声音,分明是岁月在古城腹地,一下一下敲打着自己的节奏。
离开喀什西行,盖孜大峡谷扑面而来。河水在谷底奔流咆哮,两侧山壁狰狞突兀,直指苍穹,压迫得人几乎窒息。再往前,便是白沙湖了。湖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奶白色,风从湖面掠过,带着刺骨的寒意。缺氧的感觉如影随形,步履稍快便觉得呼吸变得艰难,唯有那水、那风,以其原始的清冽,猛烈地冲刷着行人的感官。在路的尽头,慕士塔格峰显现,反射着耀眼的日光,如同天神遗落人间的冠冕。它矗立在那里,俯视着脚下渺小的生灵与匆匆的过客。我屏息凝望,一切言语顷刻间失去了重量,唯有那无言的壮美,穿透一切尘世的喧嚣与疲惫,抵达灵魂深处。
归途在飞行中延伸,一路风尘仆仆的景致在脑海中翻腾。大地辽远,山河长存。时光的车轮滚滚向前,带走了风景,却带不走心中刻下的印记。生命一程,我们终究不过是大地上的行客,却也是壮阔风景里圆梦过程中留下的一个深情的标点。
------2025年08月22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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