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惠军明]
(2025-07-22 18:32:42)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我们都是这天地间匆匆忙忙的过客。命运就像一只大手,推着生命,急急忙忙地来,又急急忙忙地去,就跟那飞絮、飘蓬似的,指不定哪天哪刻,就消散在茫茫的尘世烟火里,一点儿影子都找不着了……
人这一辈子,老是遇到那种刚碰上就得分开的事儿。出门在外总能碰到些陌生人,我们跟人家短暂地凑一块儿,要么在火车站台的长凳上并排坐着,要么就在茶馆里喝口茶,闲扯几句。刚聊得有点热乎,就得说再见了——火车要开了,茶也见底儿了。
有一回,冬天坐火车回家,车厢外头那暮色,又大又空。对面坐着个人,一口浓重的方言,我俩聊到高兴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眼睛里直冒光。结果到了一个车站,他猛地一下站起来跟我道别,话还在耳边响呢,人已经消失在映着夜色的站台上了。我愣神了,心里头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这才刚认识就要分开,往后就各走各的了,可不就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嘛。
日子不停地往前跑,我也跟着四处漂泊,停不下来。四季不停地轮换,我这脚也歇不住。每次跟人擦肩而过,就感觉又被卷进时间的大漩涡里,朝着不知道啥地方冲过去。偶尔在一个地方待上一阵子,那也不过是下一段路的前站罢了。
我以前在一座小城里待过一段时间。每天傍晚,我都会路过一座有年岁的石拱桥。桥头上经常有个胡子头发都飘飘的老人,安安静静地拉着小提琴。那琴声软绵绵、慢悠悠的,就像春天夜里的悄悄话,穿过桥面上的灰尘和傍晚的雾气,钻进我耳朵里。我每次都站那儿听一会儿,再慢慢离开,心里头就像藏了一瓣香香的花,沉甸甸的。几个月后,我又路过那儿,桥头却一个人都没有,就剩下风轻轻地吹着,撩起桥面上的灰尘和雾气。那个拉琴的老人,说不定离开这里了,也说不定走了,再也醒不过来了。那琴声就跟梦似的,一下子没了,就剩我一个人站在桥头,心里头空落落的——这时间呐,可真能忘事儿,也不知道吞掉了多少一闪而过的亮光,卷走了多少飘飘忽忽的歌声!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短暂的碰面和眼神交汇,还真有不少让人忘不了的闪光点。有一年春天的早上,我在一条陌生的街上瞎溜达,一抬头,突然看见路边有棵昙花,正悄悄地开了花骨朵儿,白白的像玉一样,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就那么静静地迎着晨光,好像把时间都留住了一会儿。没多一会儿,雾气散了,那好看的花儿也谢了,就剩下几瓣儿挂在枝头,刚刚那晶莹剔透的美一下子就没了,只在风里留下一股淡淡的香味儿。虽说这花就开了那么一小会儿,可就这一眼,也够了——哪怕就闻了那么一下花香,也能在这一辈子里,留下个忘不了的记号,在这不停往前跑的日子里,划出一道亮眼的印子。
慢慢地我好像明白了不少事儿:就算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不长,也可能留下点儿让人忘不了的东西;虽然大家都是匆匆忙忙地来,又匆匆忙忙地走,可擦肩而过时候的那点儿温暖,能在心里头存好久。就像两颗星星偶然碰到一块,却能给彼此的世界照亮那么一段路。
所以,现在跟人分别的时候,我也能笑着说再见了,就算心里头还是有点难受。虽然以后可能再也见不着了,可当时那点儿温暖,就像夜里悄悄开的花,一直陪着我们往后走的路。
我们都不过是长河里的小尘埃,这一辈子也不过是一场大旅行里的一个小站。人生的长河一直流个不停,我们能抓住的,也就是这会碰上、分开的这些事儿和路上遇到的人。可能就像昙花一样一下子就没了,可碰见的那一下子,亮出来的光,能把咱记忆里黑的地方照亮。等时间把我们冲散了,各自去了老远的地方——别老难过,也别舍不得。
那些偶遇的人,那些因为偶遇发生的小美好,就像在沙滩上一起走的时候捡到的贝壳。就算海水退下去了,它们还是会一闪一闪的,证明它们来过。咱们接着往前走,这一路上啊,又宽又远的风景慢慢就展开了。那就怀揣这些小美好,继续走吧。因为偶遇,是不是也给别人带去了点温暖?就算像浮萍一样,水会一直记得浮萍漂过的印子,那些印子都刻在水的心里头了。
------2025年07月16日《西安晚报》第8版成终南 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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