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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鸣深处是吾乡[高低]

(2025-07-22 18:27:19)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七月的风裹着稻花香气撞进车窗时,我正盯着导航里那个叫“青溪湾”的地名发怔。城市的霓虹在身后褪成模糊的光斑,车辙碾过柏油路的声响,突然被一片绵密的鼓点截断——是蛙鸣。

  车停在老屋院门前时,暮色正漫过晒谷场。墙根那丛野蔷薇还在,枝丫间挂着半块褪色的红绸,是我十岁那年系上去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堂屋亮起暖黄的灯,奶奶坐在竹椅上摇蒲扇,银发被风掀起几缕,像落在藤椅上的月光。

  “可算回来了。”她的声音像浸了井水的丝瓜络,“今儿后半夜要落雨,你听——”

  我侧耳,果然有细碎的响动从村外的荷塘漫过来。起初是三两声试探,像谁拨了下古筝的弦;接着成了片,东头池塘的蛙鸣裹着西头田垄的应和,像有人撒了把珍珠进玉盘,叮叮咚咚滚得满田都是。最妙的是那几个高音部,许是刚变声的小蛙,铆足了劲拔高,倒把蝉鸣都压了下去。

  “你爷爷说,这蛙鸣是天地的算盘珠子。”奶奶用蒲扇指了指窗外,“春分第一声,算着插秧的节气;芒种连成片,算着抽穗的好光景;立秋收尾时,算着仓廪满不满。”她忽然笑起来:“那年大旱,你蹲在田埂上哭,说青蛙都不叫了,年成要不好。你爷爷捋着胡子说,‘莫急,等月亮圆过三回,它们比谁都急着报喜’。”

  记忆突然被拉回四十年前的夏夜。我和阿福赤着脚在田埂上疯跑,裤脚沾着泥,手里举着玻璃罐,说要捉到那只最会叫的“歌王”。可那些鼓着白肚皮的家伙精得很,稍有动静就扑通扎进水里,只留下一圈圈涟漪把月光揉碎。直到爷爷举着煤油灯过来,灯芯在风里晃,照见他裤脚的补丁和草帽檐的汗渍:“小崽子们,青蛙是田的魂儿,你们捉了它,稻子该急得直掉眼泪了。”

  后来我们便停了手,不再捉。阿福蹲在田边看青蛙跳,我跟着奶奶学编竹席。竹篾划过掌心的疼,混着稻花的香,倒比捉青蛙有趣。有回我编错了针脚,急得要哭,奶奶却指着远处说:“你看那片荷叶,被雨打歪了也不恼,慢慢就正过来了。”我摸着竹席上深浅不一的纹路,忽然懂了她的话——原来最紧要的不是编得完美,是手底下有温度,心里有盼头。

  此刻的蛙鸣更密了,像有人把星星揉碎了撒进池塘。我跟着奶奶去菜园摘黄瓜,竹篮碰着南瓜藤,惊起两三只夜鹭。路过荷塘时,阿福的声音突然从记忆里冒出来:“你说,青蛙是不是在开演唱会?”我望着满池圆滚滚的荷叶,月光在叶心聚成银珠,风过时滚到叶边,又“滴答”落进水里——倒真像谁不小心碰响了琴键。

  “要下雨了。”奶奶指着天边翻涌的乌云,“你听,这蛙鸣里有急,有盼,有说不完的话。”我忽然想起《齐民要术》里写道:“稻无所缘,唯岁易为良……三月种者为上时,四月上旬为中时,中旬为下时。”古人看蛙鸣知农时,原来不是听声音,是听土地的心跳。那些藏在鼓噪里的,是种子破壳的闷响,是蜻蜓点水的轻颤,是所有生命在泥土里攒足了劲儿,要往上蹿的呐喊。

  深夜,我躺在老木床上,听着蛙鸣渐次弱去。雨丝斜斜飘进来,打湿了窗棂上的蛛网。恍惚间又回到童年,爷爷摇着蒲扇说:“蛙鸣是大地写的诗,字里行间都是活着的滋味。”那时不懂,后来才明白——所谓故乡,从不是地图上一个固定的点,而是某片被月光浸透的荷塘,是某段混着稻花香的记忆,是刻在骨血里的蛙鸣,只要听见,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雨停时,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我推开窗,满池的青蛙忽然噤了声,像约好了似的。不多时,第一声鸡鸣划破天际,蛙鸣又潮水般涌来,比昨夜更亮,更脆,仿佛要把隐遁的春天都喊醒。

  原来最浓的乡愁,不在老照片的边角,不在旧毛衣的针脚,而在某个夏夜的蛙鸣里——那是大地在说:“回来吧,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2025年07月16日《西安晚报》第8版成终南 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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