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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白内障[马上]3

(2025-06-09 21:01:36)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五

  我们家曾经修过三次房子。第一次搬出湾里的祖屋。父母在山坡的山腰,找到一片相对空旷平坦的地方,把黄荆子、芭茅丛砍掉,把大石头刨出来,平整出空地,修了三间土墙茅草房和一个偏搭水房子灶房。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当年的茅草房早已片甲不存。那片曾经是房子的地方,长满了芭茅野草。现在有多杂乱,当年就有多杂乱。

  第二次是在公路边上修五间瓦房,用了差不多两个年的腊月。只有腊月,农村才有空闲,也才有粮和肉。父母先是自己在茅草房下面的黄泥巴地里踩泥做瓦。他们挖掉地表上有草根的土层,刨出一个直径十米左右的圆坑。挑走不能用的沙土、腐泥和石块。浇些水,然后牵牛,更多是用人工的双脚,进去踩泥。我也兴致勃勃地脱掉鞋袜,跳进去。泥面冰冷,却像火炭似的把脚给灼了一下。双脚在里面翻踩泥浆,像和面一样,用好几天的工夫,把黄土踩得如软和的面团。这些活,只得自己家里人来干。父母一边经管着庄稼,一面披星戴月踩瓦泥。我和姐姐在家把饭做好,送到泥坑旁。父母手也不洗,蹲在地上,“呼哧呼哧”吃面条。大半夜里,他们回来,累得真像死狗一样,躺在床上一觉就睡到天亮。父母没有吵闹扳筋,那是家里最幸福的时光。

  踩好瓦泥,再请瓦匠来做瓦。瓦匠提起模具,在早先平整出的空地上,轻轻放下,松开扣卡,椭圆的瓦桶坯就摆在平地上了。匠人一天做出上百个瓦桶,摆满院坝子,像一个威武的军阵。等到瓦桶坯稍干,父母就把它们一个一个捧起来,重叠架放在屋檐下。地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圆环。我就在那圆环里跳来跳去,逗得母亲也开心地笑骂几句。到第二年腊月,又请人打石头、打夯安地堑。请人来筑墙,架房梁,钉椽子,盖瓦。新的大瓦房修了起来,那已经是姐姐出门打工后的事了。不光父母,就是我,也在“这两口子真有本事,修了这么一大套房子”的称赞声中,如喝了酒般飘然。

  第三次修房,我已经军校毕业。父母要修二层楼的砖房。父母六七年就要折腾修一回房子,我有些生气。给母亲打电话说:“那些年修房子,你煮饭都把人煮伤溜了。现在还想吃这个苦吗?”

  母亲争强好胜,为人刚烈,忍不住火,受不了气,与父亲的兄弟姐妹有过这样那样的口角之争,跟他们关系并不要好。自家有事,她也难开口请妯娌们帮忙,娘家也没姐妹来帮助。灶前灶后,基本上就是她一个人。烧的还是柴火土灶,不像现在有煤气和电气化厨具。而修房造屋,少则七八人,多则一二十人,见天要吃三顿饭。家里只要用匠人,母亲凌晨四点多就得起来,烧大锅,早上蒸米饭,煮一大脸盆面条。上午十点半打幺台,煮一大锅挂面,盛在两个大铝锅里,送到匠人干活的地方。中午两大海碗包心菜炒肉,米豆腐炒肉,加一锅稠稀饭。到了晚上,炒带壳的花生给匠人们先喝着酒,这边再做三四样肉菜、两三样素菜,还要熬凉水米汤稀饭。每隔两三天,就得自己泡黄豆发豆芽,推磨磨豆腐,做米豆腐,炒米磨碎做粉蒸肉,打红苕粉做煮滑肉。一切都是自己做,并不是有多好的手艺,而是大家都这样做,只为了省钱。

  一个人要做这么多人的饭,我一直觉得是个奇迹。而庄稼地里的活儿,除开吆牛耕田犁地,母亲其他样样不曾落下。这些活路更日常,更辛苦,更急迫。这块土地上的东西,母亲什么都懂。栽秧打谷,点油菜,种苞谷,务棉花,刨红苕厢,她和父亲一样忙碌。父亲身体不太好,经常生病,母亲比父亲打得泼,田里地里的活路做得比父亲多。每天天刚麻麻亮,他们就挑着牛圈里的粪土上山,去地里清除杂草,修枝剪丫,或者翻地刨厢。出门不打空手。到太阳升起来,他们再挑着一担柴火,或者一担粮食回家吃早饭。母亲还要洗衣做饭,给猪和牛割草喂水。

  我终于还是没能劝住父母,他们修了楼房。母亲很是自豪地说:“你这个佬汉,兄弟姐妹一大屋,打小身体差,担不能担,背不能背。队上人从小就把他当个莫出息的人。就是各家屋里的兄弟姐妹,个个都觉得比你佬汉有本事。哪个拿正眼瞧过我们?现在来看嘛,我们莫本事的人,自喝酒自划拳,自己修房造屋,不比他们哪个差!”


------2025年06月09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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