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城南琐忆[孙虎林]
(2024-11-16 19:19:21)|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我坐在南边阳台，看完了朱鸿先生的《城南》。掩卷远眺，不知何时，浓云深锁的秦岭裂开一道缝隙，峰峦乍露峥嵘。我知道，横亘于渭河谷地南边的大秦岭，绵延至古城西安之南，是为终南山脉，葱郁深秀。山下起伏不尽的大片川塬，泛称城南。
城南，蕴藉朗润的称谓。生活在北地的人，灵魂深处总对南边充满温情脉脉的遐思，带有一种乡愁浓酽的情愫。古诗中就有“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的乡愁，那种向心力与生俱来。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曾寓居西安城南四年。城南以开阔的胸襟接纳了正值青春年华的我。我的大学在吴家坟，今称长延堡。出校门后南行不远，就可看见高耸入云的电视塔。公路两边的门面房质朴中带些土气，大多一二层高，跟老家小城镇的建筑风格几无二致。但不知为什么，四围弥漫的气息，分明带有些许都市味儿。也难怪，出校门后北行几里，走过八里村，就是热闹繁华的小寨了。那儿大道通天，人烟辐辏，已属闹市区。毫无疑问，那个年代的小寨已是城南人气最旺的一方宝地。多年以后，因为赛格等顶级商业体的加持，小寨一跃成为城南著名的商业中心。
有道是“小草恋土，野人怀乡”，从小在西府乡村长大的我，甫入都市求学，虽说有点眼花缭乱，但骨子里终归是农家子弟，对土地有着难以割舍的深情。因此，闲暇时节，总爱往校外跑，尤其往南边野地跑。那边，就是生机勃勃的田野，麦苗青青，南山悠悠。
那年春天，我和同学来到野外。一地麦苗翠绿惹眼，骀荡春风撩乱衣襟。天上燕子翩飞，云间鸟语呢喃。我俩信步徐行，快意盈怀。一眼瞥见麦地里翠衣红袖，招摇其间。趋近一看，是几位女大学生在挖荠菜，手中篮子已满。心中纳闷，她们采回荠菜怎么吃。同学却说，学生宿舍里早就有人偷偷用电炉子了。
走过这片田野，走过莺声燕语的挖菜女生，一直朝南行走，我们很快抵达一处村落。村外一道土崖，崖边杂草丛生，好奇心驱使我们走上前去，不意间看见一通石碑，上边刻着一行字“唐朱雀门外城旧址”，当为今明德门一带。早就知道唐代都城长安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但没想到，它的外城南沿竟然一直延伸到了这儿。这样想来，现在的西安城区（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显然萎缩了。
周末，除了偶尔进城，在钟楼报刊门市部购买中意的杂志，顺带浏览市容外，大多时候我还是喜欢在校外田野游荡。时值冬日，空气清寒，但午后的太阳依旧温暖如春，晒在棉袄上热烘烘的，舒服。原野空旷浩茫，麦苗蛰伏于地，苍绿一片。这时，我走近一堆玉米秸秆，顺势斜倚下去。秸秆干透了，淡黄苍白。我靠上去的时候，秸秆堆扑出一缕尘烟，但我已顾不得这些。那一刻，我找到了小时候靠着老屋柴火垛晒暖暖的感觉。这堆玉米秆恰好帮我抵挡了寒风，靠着它晒暖暖惬意极了。这时，我从书包里摸出一本书，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晒太阳，看闲书，成了我日后反复回味的周末时光。
临近毕业那年，在舍友鼓励下，我报名参加中文系组织的元旦越野赛，起点和终点都在学校操场。发令枪打响后，七八十名男大学生冲出师大西门，折而向南，沿着长安大道飞奔。很快，队伍冲出人烟稠密的吴家坟，冲向南边的田野公路。公路两边不时闪过村落，南边的终南山也愈益清晰明丽。跑至韦曲附近，就该折返了。这时，我愈跑愈快，已经开始领先。跑进学校西门时，我的前边已无选手。最终，我获得第一名，好友小超第三名，第二名是校田径队选手。那次赛程只有6000米，我一直记得。只可惜，在风光如画的古城城南，我仅仅跑了这么一次。
大学第一学期，教写作的张智辉老师带领我们遍访城南名胜，印象较深的就是秦二世墓与寒窑了。秦二世胡亥墓位于田野之中，寂寥落寞，墓道留有残缺壁画，色彩斑驳脱落，昔日绚丽惊艳可见一斑。寒窑位于五典坡下的一条沟里，简陋寒伧。只记得那条传说中红鬃烈马时常出没的山洞，洞不长，但暗黑，需持火烛以入。1991年，母亲在西安治病。我和弟弟曾陪母亲去寒窑游览，风景依稀，旧貌犹存。多年以后，秦二世墓已蜕变为秦二世陵遗址公园，位于曲江池遗址公园南岸。寒窑华丽转身，以中国爱情谷的名号闪耀大雁塔下。不过，似乎有点包装过火，失去了抱朴见素的模样。
如今，城南今非昔比，不断扩张的城区日渐逼近南山。地上高楼林立，地下轻轨风驰电掣。一座座村落相继被铲平，一片片田野相继消失。古诗里的城南早已诗意不在，田园风光荡然无存。这片泛称曲江新区的广袤土地，已成为市声喧阗的城区。但它还是城南，真真切切的城南。纵然千变万化，但有终南山的润泽荫庇，城南依然葱茏妩媚。
2024年6月3日
------2024年11月01日《城市经济导报》第8版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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