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阳光的味道[孙虎林]
(2024-11-16 19:15:03)|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母亲将馒头切成片，摆放在簸箕上，端到庭院西墙根，搁在高脚凳子上。日头高悬南天，阳光正烈，亿万条刺眼的光线照射下来。吸饱了日光的馍片嗞嗞发响，快速风干。午饭后，母亲将馍片翻个过儿，将簸箕挪到东屋檐下。阳光长着脚，这时已跑到东边。日光依然火爆，晒得大地发烫。直到日头西坠，暑热气浪方渐渐消散。这时的馍片已经晒干，一咬嘎嘎脆。那一刻，我尝到了阳光的味道，干爽、纯粹，咬一口，就像吃炒黄豆般过瘾。至于母亲为何要在伏天晒干馍片，并未深究，也许是为了延长白面馍的储存期。雨天里，有的馍霉变了，晒干后存起来，酿醋时可以用，以利醋曲发酵。我只记得，浸透了阳光的馍片味道独特。
发好的面，在案板上揉十几分钟，然后团成圆圆的馒头，摆放在笼屉上，放到太阳底下晒晒，这样蒸出的馒头暄腾腾松软可口，掰开后，多有孔窍，状若蜂窝。母亲知道，这是因了阳光的加持。
阳光有味，是可以感触的，最切实的感觉经由被褥传导。秋雨绵绵，天地间湿漉漉的。好不容易雨过天晴，阳光灿烂。兴冲冲抱起潮乎乎的被褥，搭在刚刚系在两棵柏树间的绳子上。瞬间，阳光涂抹上去，体贴入微，轻轻抚摸被褥的每一寸肌肤。搬一把椅子，坐在上面，背对阳光。背上热乎乎的，耳轮也热乎乎的，粉红透亮。那一刻，我就那样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晾晒在绳子上的被褥在阳光下软软地垂着，舒适熨贴。我不小心晃动了一下身体，影子印在被子上。我不想挡住阳光，便挪到一边。恍惚之间，我听见阳光如瀑布倾泻下来，声势浩大。
当年局促斗室的地面一年四季潮湿不堪。冬日里生了火炉，也只能烘干一坨地皮。那时，我最厌恶下雨。秋天的连阴雨总是絮絮叨叨，没完没了。陋室地面太湿了，几乎渗出水来。深秋时节，我便早早用上了电热毯。因此，最喜欢阳光澄澈的日子。其时，阳光携带秋风，丝丝缕缕，拂过湿湿的心田。
天上，太阳收敛了最后一缕光芒，我才依依不舍，将晒得蓬松柔软的被褥抱进小屋。铺好的床铺凭空厚了几许，轻轻一按，就会塌陷下去。我知道，那是太阳的功劳。晚上躺在床上，身体仿佛沦陷在棉花包里。我将被子一直拥至下巴，鼻腔里吸进温暖清芬的气息。只消一缕阳光，潮湿厚重的被褥便焕发青春，干爽轻盈。
那年初冬，母亲坐长途汽车来到我工作的单位。她背着黑皮包，右手拎着大包袱，看起来有点吃力。我赶忙接过来，进门后解开一看，原来是一床新被子，新里新面新棉花，棉花足足用了五斤。母亲说，被子缝好后，赶上了好天气，便晒了一天。晚上，娘俩挤在单人床上，合盖着新被子，被子里竟然还蕴蓄着昨日阳光馥郁的味道，好闻极了。那一夜，睡得好香。
事实上，阳光能照射到地球上所有的角落。阳光是有质感的，是有层次的。春日，你感受到阳光的温煦。夏天，你感受到阳光的炽热。秋日，你感受到阳光的绚丽。冬天，你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一年四季，阳光异彩纷呈，光华灿烂，却又慷慨无私，不偏不倚。它可以照彻坦荡如砥的平原，也可以照彻幽暗曲折的深谷。它可以洒在踌躇满志的成功者肩上，也可以轻抚踽踽独行者的失意后背。它可以抚慰伛偻的老者，也可以嬉戏活泼的孩童。因为，它是给人类带来光明与希冀的温馨使者。而太阳的味道，则属于心底磊落、用心感受人生况味的有心人。敬畏自然，认真生活的人，就能品出阳光的味道。
2024年10月5日
------2024年11月15日《城市经济导报》第7版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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