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收割后的田野，空旷而荒凉，残留的庄稼根部连接根须的短茎秆，像男人脸上胡子茬似的，密麻麻地紧贴在地面上。

　　生活在大巴山地里的老家农人，买得起炭、烧得了煤，是近一二十年的事情。在过往更多的岁月，那里的人家会在大地封冻前，将地里的庄稼茬子刨出来，磕掉泥土，背回院子里，摊开晒干；后面漫长寒冷冬天里烧水、做饭、取暖，全指望它了。

　　刨茬子，跟春种秋收一样，是项与时令赛跑的活计。一旦错过了时机，土地的表面就会冻结成块，用再大的力气刨下去，耙子把震得手生疼，但留在地上的只是几个白点点。好不容易刨过冻地层，掀起来的是一大片地表的冻土，自己想刨的茬子秆冻结在里面，而茬子的根须部分还留在没有冻结的泥土里，这样的东西是当不了柴火的。

　　在那个贫瘠缺水的地方，脱粒后的庄稼穗和秆，也曾经是珍贵的东西。蓬松的庄稼穗，要用来做扫把和刷大柴锅用的刷子；粗壮的玉米秆晒干后，会用刀片下光洁的表皮，编织草席铺在炕上。圆溜溜笔直的高粱秆，摊平了用针线连接起来固定好后，按锅的大小裁剪成圆形，架在大铁锅里，就是煮饭蒸馍用的箅子。金黄色细长的谷子秆，韧性很好，是做草帽的好材料。那些庄稼秆，更是牛马羊过冬的主饲料，要用大铡刀切成小段，留给牲口吃，不可用来烧火。手里没钱的农户，要熬过寒冷而漫长的冬天，庄稼地里收割后残留的庄稼茬子是他们仅有的选择。

　　刨茬子是件重体力活儿，不仅家里的精壮劳力要亲自出马，还要找帮手。看着埋在泥土里的庄稼茬子，精壮的刨茬子人，“呸”一声，往掌心淬了口口水，搓搓双手，握紧耙子，低头瞅准一个庄稼茬子，挥起三齿钉耙使劲往进土里刨，然后一撬，带着茬子的一坨土就被撬松了。跟在他后面的帮手赶紧捡起来，磕去泥土，扔进背上的背篓里去，茬子就这样一个个地被刨了出来。

　　等到数量差不多了，要找来绳子，给刨出来的庄稼茬子打包。因为把茬子运回家也是靠人背的，所以将一个个湿乎乎、像八脚章鱼似的庄稼茬子捆在一起，既要绑得扎实，还要方正均衡，是件需要经验的技术活。先要在地上放好绳子，再找些长且结实的老玉米秆铺在绳子上面，然后一层层地将刨出来的茬子码放在上面，等码成了个规整长方形的垛后，再在茬子上面铺层庄稼秆，抽出绳子拉紧煞实。

　　弄好的茬子垛，即大又重，就是精壮劳力也要拄着耙子借力使劲，方能吃力地站起来。路上因害怕茬子垛跑偏散架，背茬子的人不敢坐下来休息，顶多停下来撑在耙子上喘几口粗气，然后继续赶路。

-----2024年08月09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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