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空调的年代，炎热的夏日哪里最凉快呢？老家人有一个很好的回答：“庄稼地头，厨房门口。”

　　这个答案当然是一句玩笑话，大热天哪里也不会凉快。但仔细想一想，其中却蕴含着道理。庄稼地头肯定比庄稼地里凉快，厨房门口也比厨房里面凉快，这不就是深奥的“相对论”在民间灵活运用的“典型案例”嘛——没有最热，只有更热，苦中作乐也算是乐出了新高度、新境界。

　　记得年少时，每年玉米长到一人多高、快要抽天缨的时候，都要跟随母亲去给玉米追肥。我和母亲面对面，她退着走，我正着走。她双手拿着铁锨刨坑，我一手端着一盆化肥，一手抓一把化肥往坑里丢，母亲再把下一个坑里刨出来的土压到化肥上，如此往复。这活儿看上去很轻松，实际上却很熬人。玉米地密不透风，闷热难耐，不一会儿就会让人大汗淋漓。玉米叶子像一把把锯子，把脸和胳膊拉出一道道细长的伤痕，汗水一浸又疼又痒。化肥散发出刺鼻的味儿，熏得我不停地把头扭到一边不敢大口喘气，即使这样还直流眼泪……我盼着赶快钻出玉米地走到地头，放下化肥透一口气，凉快一会儿。还真别说，地头比玉米地凉快太多了。

　　快到中午，我和母亲回家做饭。我坐在土灶膛前烧火，母亲在土灶边做饭，随着柴火燃起，狭小的厨房布满了浓烟，火燎气蒸，一阵儿比一阵儿热。我还好，可以时不时跑到厨房门外透气凉快；母亲却不行，她还要炒菜翻菜，不能离开。等饭菜做好，我们两人又都出了一身透汗。很多人羡慕“烟火气”，觉得只要拥有了“烟火气”，才算好好地活在人世间。但夏天厨房里的烟火气，怎么想都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如果不是肚子饿得咕咕叫，我宁愿不让母亲做饭、不去受这份罪。

　　我给儿子讲过庄稼地头、厨房门口这两个最凉快的地方，他虽然年少，却已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只喜欢待在自己带空调的房间里，厨房只有几米远，他也不愿意去亲身感受一下，更别提远在城外的庄稼地了。

-----2024年08月09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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