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小事

                  张君燕

月山是一个小镇的名字，月山火车站以小镇的名字命名，就位于月山小镇上。小镇不大，车站更小。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有客运业务，办理旅客乘降，行李、包裹托运；也有货运业务，包括办理整车、零担货物发到等等。

月山站是中西部南北铁路干线焦柳铁路和太焦铁路的起交汇站，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建站开始，小站就是周边县市的人们出行的窗口，小镇居民近水楼台，出行更加方便。不过旧时人们生活相对封闭，大半辈子没有出过远门的人比比皆是。在当时，能出远门的人在人们眼里，都是有点能耐的人。

因为住在小站附近，幼时的我经常能看见一些带着行李包，去车站候车的人。多是由一些亲友相送，很少有独自去乘车的。送行的人越多，气氛越轻松；若送行的只有一人，往往涕泪横飞，难舍难分。从小站下车的人，则常常是一个人，但不用担心，一出站，就会迎上亲友们的笑脸。或者，他的家就在小站附近，走几步路便可到家，家人正在忙着为他准备接风洗尘的宴席。

有人说，机场与车站比医院见过更多的眼泪，比教堂见过更多的诺言。在小小的车站里，同样上演着一幕幕或分别或重逢的剧目。再多不舍，再多叮咛，在火车鸣笛声响起的那一刻，也只能咽下，最终化为泪水从眼角流出。火车带走了一些人，也送来了一些人，在迎来送往中，哭泣与欢笑不断地交叠重合。

战叔就是人们口中的“有能耐”的人。年轻的战叔经常一个人乘坐火车出行，走南闯北地做生意，手提包一拎，一走就是两三个月甚至大半年，潇洒得很。没有人知道战叔具体做什么生意，只知道他每次回来，都会带来一些稀罕玩意儿。我第一次吃桶装方便面和巧克力，就是战叔带回来的。

在战叔的描绘下，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很想走进小站里面，坐上火车，让它载着我去向远方。后来终于有了机会，父亲要去邻省的晋城办事，我嚷嚷着要跟去。虽然跨了省，但因为在两省交界处，距离并不远，只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来回也方便，父亲便答应了。

在小小的站台上，看着一列绿皮火车缓缓驶来，我的心情雀跃不已，心跳开始加速，脸蛋也因为兴奋而涨红。父亲摇头笑我，我却从他紧握我的双手上感到一阵微微的颤抖，其实，父亲也有些紧张呢。他和我一样，都是第一次出远门。火车要穿过一条条隧道，随着光线一明一暗，我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我特意和父亲换了靠窗的位置，贪婪地注视着车窗外的景色，想要把它们都印在自己的脑子里。

后来，人们出行的需求越来越多，坐火车出门也不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情，小站却逐渐变得落寞。人们要去的地方，小站的车次都到不了，或者中间还需要换乘，人们觉得麻烦，便舍近求远，直接去市里乘坐火车或者大巴。再后来，有了高铁，人们的私家车也多了起来，出行的方式越来越多样，小站便也越来越冷清。

如今，小站依然默默地伫立在小镇一角，显得更小，更不起眼。但小镇上的人们提到它，都满怀亲切和感情，尤其是战叔，年迈的他已经不再往外跑，而是安心地待在家里。他说，只要有小站在，故乡就一直在，往昔的温暖和美好就在，乡愁也因此有了安放之处，在外的游子无论在何时何地，就都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品读》2024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