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坐春风里

               张君燕

宋朝时期，朱光庭是理学大师程颢的弟子，他在汝州听程颢讲学，如痴如狂，听了一个多月才回家。回家仍赞叹不止，逢人便夸老师讲学精妙，他说“光庭在春风中坐了一月”。

确实，那些品德高尚或者有学识的人身上似乎都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产生春风化雨般的感受，犹如一颗种子包裹在温暖、湿润的环境中，不由得萌发出破土而出的力量，时时刻刻感觉舒服。

我认识这样一位长者，她是良师，亦是益友。听她说话，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中遇到难题，她总能抽丝剥茧，帮我把所有的关系理顺，但并不插手，让我自己去把结一个个解开，体验那种微妙的释然与放松。

我一度遭遇人生挫折，痛苦又迷茫。她来家中看望，却绝口不提此事。她带了亲手做的糕点，洗手烹茶，与我对饮，闲散地聊一些家常。期间，偶尔一句不经意的话语触动了我的思绪，我又忍不住激动起来，眼眶瞬间就红了。正当我感觉难堪之时，她微微转过头，喝了一口茶水，淡淡地说：“天气不错，等会我们出去走走吧。”我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那天下午，在春风里，我的烦恼烟消云散。

去老城里的一家小餐馆吃饭，地方不大，但干净简洁，店里只有老板和老板娘两个人在忙碌。如同人们说得那样，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从言行举止到相貌都会越来越像。老板和老板娘就很有“夫妻相”，一样自带福气的身材，一样明媚的笑容。是的，他们的笑并不灿烂，也算不上热烈，却给人一种持久的感觉。就像你劳累一天回到家时，看到家人开门时脸上的笑容，只是平平淡淡，如每一个普通且寻常的日子，但会让你温暖、舒适且安心。

不出所料，他们做的食物清淡、可口，这样的标准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能做到的人真的不多。很长时间过去，我一直记得，却再也没有遇到如那家小餐馆一般的让人身心舒畅的笑容与味道。要么过于浓烈，要么过于冷清，不多不少实在是一件很难拿捏的事情。

让人感到舒服的不只有人，还有许多温暖的事物。有年在南方，走进一座老公园，公园不大，人少，树木粗壮、高大、郁郁葱葱，小桥、流水、走廊、假山、植被疏疏朗朗、错落有致。没有繁复的设计，也没有浮夸的景致，漫步其中，有一种舒适的美。随手翻开一本诗集，读到一首小诗，不惊艳，甚至初看很不起眼，但读起来却隽永悠长、余味绕梁。看一部文艺电影，主角经历了许多大风大浪，演员却始终不曾有大悲大喜的情绪，没有哭哭啼啼，没有患得患失，最难过时，也只是嘴角抽搐，眼角流下一滴稍纵即逝的泪。隐忍且克制，却有无限张力。

   世间万事万物，那些恰到好处的舒适与自在，皆可让人如坐春风里。 

《时代邮刊》2022年8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