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承蒙两江姐姐盛意邀请，在蓬蒿剧场看《秋天的忧郁》。经历了漫长的拥堵的路途，到了这个小巷子里的小胡同里的小戏院。

    小院里有个不大的咖啡馆，因对周遭环境很陌生，又是吃饭的点，就在那里吃台湾卤肉饭一份。价格和吉野家相仿佛，而味道要远远过之。主要是下饭的卤汁炖得醇香有味，里面隐约见到五花肉的碎肉末若干，但是其他成分已经烩的烂熟，无法区分了。色泽黝黑，把白饭拌在肉汁里，有如以浓墨下饭， 正好合了我喜新求异的吃喝风格。故特别一提。不足的地方也很突出，比如要了一杯水，竟然就只是一杯白水。水里没有加柠檬，这怎么成？为了维护一家咖啡馆小资风格的纯洁性和严肃性起见，我还是不得不说，有柠檬的水比没有的水要在风味上更有滋有味、更多姿多彩一些。

    且说正吃喝着，两江姐姐神气飞扬地走进来，双目环视四方，与各路文化精英艺术名人一一招呼，并以一种热烈的慷慨精神给俺们分赠演出票。又见到东走小姐，惊讶地发现她身材窈窕了不少，如果不是咖啡馆灯光昏黄，我应该可以更准确地确定这一发现的可靠性，——虽然她声称刚刚在某清真老字号吃了羊肉。这么说来，如果我的观察准确，那她大可不必再为自己的体重有半分多余的担心。

    剧是天津人艺的演员担纲，我的印象是男 演员胜过女主角，前者在一个场景里，自己并没有台词，只是静听女儿对自己人生顿挫坎坷的描述，默默一旁站着，轻轻摇了下头，眼里就闪闪烁烁地泛出了泪光。是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幕。我素喜在看演出时观察演员的神情姿态，那些目光、手势以及脸部肌肉细微的运动等。若说一个演员在细节上的表现力和表现手法的多样与丰富是品评其水准的重要标尺的话，那么我在欣赏这一切细微处、一切微妙的表现时的细腻感受，就是观剧的主要乐趣了。台词的功力是好演员之所必备。有人评价摩根·弗里曼，说哪怕是他一人坐在舞台上念个电话簿，观众也会津津有味不失专注地听上两个钟点。

    但是我个人常常寻找或试图发现那种在静 默中诉说的思想和心绪，用沉默做的表达，无声的一种声音，讲述出超越语言所描摹范围的理与情，并把这种表达的成功与否一概付之于观者（或听者）的理解力与 感受的敏锐程度。你注意到了，它就是暗夜里灼烧出的一星火焰；你忽视了，它就瞬息消逝在茫茫的沉寂里。这是一种充满了生存的经验与感受的交流，不用语言的倾谈，来自人物“伤痕累累”（剧中台词）的沉痛内心的特有表达。反观女主角，言笑举止都轻薄了许多，是非常简化的脸谱式的表演，念词虽然时时声震屋宇，但是不觉得她有什么感情，掩面痛哭时的做作和轻率只让我想要发笑，想来是达到了一定的喜剧效果。

    整个剧的精神，大体是说人在艺术中的浸淫，全心的热爱、追求、创造和期待，让人具有爱的力量。而爱的力量也就是生活的力量。所以这样的人，可以在凋敝伤痛后，重建一个人生的版图和疆域。只是剧中的对白和人物性格的设计，可以更微妙和复杂一些，而又不失风趣。其中引用毕加索和钱钟书的话等，早为人熟悉惯见，不但没有给人理智上的趣味和深度，反而有种乏味俗套的感觉。至于对艺术的本质，艺术的美和它所能够与人力量并医治人们内心创伤的缘由，也未做比较深入的探讨和解释。我是说，话剧不需要把自己装扮得如同一个理论讲座，但是话剧作家本人应该对这些重要的问题有自己的探究和深刻理解，他可以并且需要以他的方式展现一个超越我们日常言说的境界和空间。正是这样的一个境界，和它本身所具有的那种奇妙的美感，吸引着我们去努力改变自己——向着一个更好的方向。并且信任这样的一种改变，无论付出的努力之多寡，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