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冷，风呼呼地刮着，房间里升着火，炭火的温度仍然无法驱散风吹进屋的冷空气。留守寨上的老人来了，刚从打工的地方回到家的几个堂兄弟来了，原本冷清的家一下子变热闹了。一直渴望热闹的大哥此刻就躺在另一个房间的地上，身下垫着厚厚的稻草和棉絮，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在氧气的助力作用下，发出一轻一重的呼吸，我不知道他此刻是否还能感受到这个家久违的热闹？

应该记一记这天时间，2012年12月22日。

右眼内有一小颗粒，上午刚去把这小颗粒做掉，眼睛还在疼痛中，又因感冒倒至心脏负担过重，输液无法减轻，这段时间一直在吃中药。起床吃好药，到医院取掉眼睛内的小颗粒，虽然医生嘱咐好好休息，感觉没什么大碍，就到师院堂兄弟那里去和他商量课题的事情。刚到师院，家中另一个堂兄弟的电话就来了：大哥不行了！他已经帮叫120，车子已经去拉了。

这个电话并没有让我表现多少惊慌，我知道大哥迟早会有这一天。常年生病的他，能支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对于这一天的到来，我相信大哥也是早有思想准备的，早早地，他就为自己准备了棺材，准备了一些死亡后穿上身的衣服，这次他还为自己喂养了四头肥猪。每次同他通电话或回到家与他交流，对于生病和死亡的话题，他都表现得很淡定。他唯一担心的是，害怕自己死后没有人在身边，没有人看到和发现。好在现在他也不用担心了，他摔倒时被另一个堂哥看到了，还把他扶进家，还打电话通知了堂弟，堂弟又通知了我和他的儿子。

带上要吃的药，坐上从老家开车来接我的堂弟，踏上了返家的路。120把大哥拉到医院，不到半小时，120又把他拉回了老家，这也就意味着，大哥的生命就快要到尽头了。为了让大哥的生命能够延续到他的儿子们返家，氧气机一直在大哥的床头工作着，大哥的呼吸也随着氧气的输入，一起一伏地呼吸。

大哥的眼睛紧闭，嘴唇干裂。我蹲在大哥的床头边，用棉球蘸水一点一点地往他的嘴唇上抹，边抹边呼唤着他。大哥的眼睛紧闭，嘴唇张开，呼吸粗重，就是不回答我的呼唤。不一会，一股浓浓的啖从他的鼻孔里冒了出来，我又急忙用纸去揩擦，一次又一次，刚擦去又流出来，如此多次重复……大哥的呼吸越来越弱，最后在一声清脆的呼噜声后，大哥的呼吸停止了。

大哥走了，在12月23日凌晨2点54分，大哥最终结束了他的生命历程。站在死去的大哥旁边，我的精神有点恍惚。刚才陪同我们一起守着大哥的寨邻们已经回家休息了，此时的家中只有我、大嫂、陪我一起赶回家的一个堂弟和表妹。呆立了几分钟后，我才嘱咐大嫂去把刚回家休息的另一个堂弟叫起来，让他赶快过来协助我们给大哥穿衣服。

给大哥穿衣服前，我们在门前放了一挂鞭炮，寂静的深夜里，鞭炮炸响的声音响得特别刺耳，远山回荡的鞭炮声在宣告了大哥死亡的休息后，也把这个消息传遍了这个小小的村寨。

折腾了好长时间，才给大哥把衣服穿好，从大哥身边站起来，我突然感到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再加上疲累，刚才折腾造成的头昏，眼前一下子就飘满了金星。我极力稳住心神，噙住流到眼角的泪花，用一张被单把大哥盖上，叫表妹制止住仍在啼哭的大嫂，走到门外接连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

屋外不远的地方，就是小时候大哥带我去要柴火的地方，虽然天黑看不见，但我知道山上现在已经没有可要的柴火了，被开垦又被撂荒的土地，除了杂草还是杂草。虽然也生长了一些小树，但要等它们长大，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大哥早已不要柴火了，村人也早已没地方要柴火了，大多时候都是以电来代替柴火做饭、取暖。然而，给大哥办事光用电是不行的，坐下来商量的我们，决定拆掉大哥养猪的圈棚，把拆下的木料拿来当柴火烧。大哥不在了，也没有人再会用这个圈棚养猪了。

我和几个堂弟陪着大嫂，守着大哥坐着，静静地等着天亮，等着又一天的到来。但愿天亮后，屋外的冷风会有所减弱，重新送来一丝让人温暖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