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趣的人

马德

    读《茶经》，读到“煮”一章时，陆羽一下子坐到了我面前。

    这位大唐时期的爱茶人，不吓人，很亲切。他那满心满怀的情趣，仿佛让他从纸面上，一下子活了过来。也让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表达对他的欢喜。

    他说，煮茶的水有“三沸”：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他还说，三沸以上的水，已经老了，不适宜泡茶了。说实话，《茶经》中各个工序以及器具罗列之详尽，并没有打动我，但他的这“三沸”说，却一下子攫住了我的心。

    一个大男人，能在沸水边，端详冥思，内心若没有盎然的情趣，断不会观察得如此细致。可以想见，陆羽该是多么好玩的一个人啊。

    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人，芸娘。我总在想，若没有芸娘，清朝人沈复绝不会留下脍炙人口的《浮生六记》。“闲情记趣”篇里，记载了他们夫妻俩许多有意思的故事。然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芸娘为茶酿香的那一个情节：

    夏天的荷花，刚开的时候，一般是晚上含苞，早上再绽开。聪明而灵透的芸娘，利用荷花这一自然的本性，用纱囊裹一小撮茶叶在里边，然后，趁荷花将要含苞的时候，放置在花心里。第二天早上，当荷花重新绽开的时候，便取茶叶出来，这时候，用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

    难怪林语堂的女儿说，他父亲理想的女人便是这位芸娘。她说，父亲林语堂喜欢芸娘能与沈复促膝畅谈书画，喜欢芸娘的憨性，喜欢芸娘的爱美。其实，像芸娘这样有情趣的女人，又有谁，不发自内心地喜欢呢？

    我有一个忘年交，和他成为朋友纯属偶然。那一年，一块出去玩，在一处如镜的水潭边，他玩打水漂的游戏，一块石头，又一块石头，我们一起数水漂的个数。那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他已经四十多岁，就是这个游戏，让我一下子愿意接近他。

    他会画画。我和他做过比较疯狂的事，就是一上午跟着一只蚂蚁，看它要做什么，到什么地方去。他还在蚂蚁的屁股上，点了一点朱红，为的是即便它钻进洞穴，也能辨认出来。这个红屁股的家伙，一上午牵着两个傻傻的人，走到这里，走到那里。我想，那天，那只蚂蚁一定很郁闷，为什么自己被盯梢了呢？而且，甩也甩不掉。

    我喜欢他满脑子的奇思怪想。有时候，他突然给我来电话，喊我去干什么，我的心就会“突突”跳半天——我喜欢跟着一个有情趣的人去疯狂。

    有情趣的人，生活也一定是有情趣的。有情趣的人，你看不到他快乐，他却时时快乐着。说到底，快乐是情趣所养的一群女儿，你想，在情趣的蜜意中成长，哪一种快乐不会出落得甜美活泼、超凡脱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