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本华：统编语文教材科学编制的五大向度——经验反思与实践镜鉴

【摘 要】语文教材是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培育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的关键载体，是国家意志的综合体现。编制一套科学合理的语文教材，需要综合考量整体布局、课标要求、学生实际、编者协作、试教试用等不同向度，确保将语文教材打造成“培根铸魂、启智增慧”的精品教材。

【关键词】统编语文教材  科学编制  国家事权  立德树人  语文素养

教材建设是国家事权，彰显了国家意志，是铸魂育人的基础工程，也是事关未来的战略工程。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用心打造培根铸魂、启智增慧的精品教材，为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建设教育强国作出新的更大贡献”［1］。语文教材是进行母语教育的核心载体，不仅承担着传授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基础知识、培养学生听说读写能力的工具性职责，更肩负着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培育学生正确价值观与人文精神的重任，是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主阵地，在塑造民族精神、增强文化自信等方面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要将语文教材打造成真正意义上的精品，充分发挥其在铸魂育人方面的功能，构建科学的教材编制体系是关键。科学的教材编制体系不但决定了教材内容的思想性、科学性、系统性和时代性，而且影响着教材在不同地域、不同层次教育环境中的适用性，以及对学生个体差异的兼顾程度。

近年来，关于统编语文教材的研究已取得较为丰硕的成果。总体而言，这些研究主要集中于统编语文教材整体或单册的编写特点与使用建议、语文教材的选文标准、主题教育融入语文教材的路径、语文知识体系的建构、语文教材与语文课程标准的契合度、语文教材插图的选用等方面，这些成果为推动统编语文教材编写提供了有益的借鉴与支撑。然而，也应看到语文教材在编制过程中仍存在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例如，教材对于国家方针政策的融入还有待加强；部分内容与现实生活的联系不够紧密；教材编写在不同学段之间的衔接上还不够密切；教材在落实国家意志与满足地方特色教育需求的平衡上仍需优化，等等。本研究以统编初中、高中语文教材编制实践为例，总结既往教材编写经验，进一步探索更加科学地编制语文教材的新思路，不断完善教材，推动语文教育教学工作有效开展。

一、整体布局，通盘考量教材总体思路，让教材成为立德树人的重要依托

语文教材的编制是一项科学、系统的工程，需要我们树立整体观念，对小学、初中、高中整套教材的总体思路进行贯通式考量，对语文课程的基本内容进行合理布局，并加以综合权衡，真正让语文的教育价值与能力目标并驾齐驱，将立德树人落到实处。为此，把握语文学科的基本性质、落实语文教育的核心目标，是教材整体布局时首先要考虑的重点。

纵观语文课程的发展历程，对语文性质的认定大致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从新中国成立至2000年，尽管在特定历史时期受国家政策导向影响，教学大纲对语文课程性质的表述存在阶段性偏重，或者特别重视思想教育，或者特别重视语文的工具性，但总体来说，工具性与思想性并重，是语文课程坚持的主流方向。第二个阶段自2001年至今，各版语文课程标准对语文学科基本性质形成共识：语文是学习语言文字运用的综合性、实践性课程，“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是语文课程的本质属性。

教材编写应从语文课程的基本性质出发，进行通盘考虑、整体规划。目前，统编初中和高中语文教材都强调用两条线索组织单元，前者依据“人文主题+语文要素”，后者依据“人文主题+语文学习任务群”，二者均突破了以往单纯依赖知识、文体、能力或单一人文主题构建单元的局限，而是将语文的工具性与人文性统筹考量，在强化能力培养的同时，凸显语文课程的育人价值。以统编高中语文教材为例，教材编者一方面以培养学生的“理想信念”“文化自信”“责任担当”为核心，并由此细化出“伟大的复兴”“使命与抱负”“青春激扬”等若干人文主题；另一方面则将课程标准规定的学习任务群，分解为若干学习专题，结构出不同的教学单元。与此同时，通过“群文教学”“活动”“情境”“整本书阅读”“综合活动单元”等重要形式，形成落实学习任务群的“支点”。这样的整体建设思路，充分彰显出语文学科“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的本质属性。

应该说，统编初中和高中语文教材在单元组织形式上做了很好的探索，未来教材建设要聚焦两个方面持续发力。一是遴选恰切的人文主题，进一步强化语文课程的育人功能。人文主题的遴选应该既符合培养“有理想、有本领、有担当”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2］的总体目标，又能凸显语文学科的基本特征，符合语文学科的特定情境，从而达到“以文化人”的教育效果。二是进一步研究好语文课程的基本内容，将基础阶段语文的必备知识和关键能力研究到位。“总体看，自1904年独立设科以来，语文学科的教学内容一直处于变动中，就是一些看似不变动的内容其内部也处于变化之中，不像其他学科相对稳定。”［3］因此，语文学界需要共同努力，尽快建立起稳定的语文学科内容体系。

二、严守标准，遵循语文教育内在规律，让教材成为培育语文核心素养的基本载体

语文课程标准是语文教材编写的纲领性文件，系统地界定了课程性质、课程目标、课程内容等，为语文教学指明了方向。语文教材是语文课程标准的具体化，通过整体规划、精选课文、设计教学活动、统筹知识体系等，将抽象的课程理念转化为可操作的教学资源，成为连接课程理论与教学实践的纽带。因此，语文教材的编写必须严格遵循语文课程标准的要求，既要深入践行语文课程改革的新理念，又要充分尊重语文教育的规律，科学有序地组织语文学习内容。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 （以下简称《高中课标》）可以说是最具时代特色、又有突出亮点的一个课程标准。《高中课标》立足新时代人才培养需求，以核心素养培育为导向，突破传统知识本位的局限，强调语言建构与运用、思维发展与提升、审美鉴赏与创造、文化传承与理解四大核心素养的协同发展。在课程内容组织上，创新性地提出“学习任务群”这一概念，力求通过创设真实情境任务，整合学习资源与实践活动，构建起结构化、实践性的课程体系。其中，任务、情境、整合、活动、实践等作为课标中的关键词，为语文教学摆脱单纯的知识传授、机械烦琐的训练指出了新路径。为此，统编高中语文教材采用了全新的编写框架，在“人文主题+语文学习任务群”整体设计思路下，遵循课标精神，“灵活地整合阅读与鉴赏、表达与交流、梳理与探究等学习活动，选用典型材料设计语文学习任务，引导学生在语文实践活动中全面发展核心素养”［4］。所以，任务型、实践性、特定情境成为这套语文教材的突出亮点。

《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 （以下简称《义教课标》）是在继承《高中课标》主体精神的基础上研制的，二者的基本理念一脉相承。因此，统编初中语文教材在修订时考虑到初中学生已有基础、心理发展和思维水平等因素，在尽量保持原有整体面貌的基础上，通过创新“阅读综合实践”板块设置、增加以任务为主的“活动·探究”单元数量、提升专题学习活动的实践导向等方式，将这些精神落实到具体的语文实践活动中。分项指导与训练、多项整合与实践、整体提升学生的语文核心素养，是新修统编初中语文教材的突出亮点。比如在教学形态层面，修订教材基于特定情境，以学习任务群为核心突破点，以任务驱动为路径，将语文知识的系统性建构与实践能力的阶梯式培养深度融合，较好地克服了传统教学中知识传授与应用脱节的弊端，推动了语文教学从静态知识积累向动态素养培育的转型。统观统编初、高中语文教材的编纂，可凝练出两条共识：其一，课标落地须“活”，重精神、重理念，不追求形式上的趋同；其二，业已验证、得到普遍认同的经验与成果，应尽力留存并发扬。统编初中语文教材秉持“守正创新、稳中求变”的修订原则，整体框架不动，新增“阅读综合实践”板块，并补入课标新内容，于无声处完成传承与创新的双重奏—— 这正是后续教材迭代最该延续的气象。

三、以生为本，契合学生身心发展规律，让教材成为学生学习语文的主要凭借

教育心理学家皮亚杰指出，儿童的认知发展是一个主动建构的过程。［5］因此，在语文教材编制过程中，要充分尊重学生的主体地位，关注学生的个性需求和个体发展特点，引导学生在实际的语言活动中主动建构知识、培养能力、提升素养。  

进入21世纪，2001年版《全日制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实验稿）》首先提出的“倡导自主、合作、探究的新型学习方式”［6］，引发了语文课程的深刻变革，极大地促进了语文课堂由“教”向“学”的转变。《义教课标》因为核心素养的提出、学习任务群的确立，更是赋予“自主、合作、探究学习方式”以深刻的内涵，从而深度重构了教育生态系统，推动了教学范式从传统的“教师中心主义”向“学生主体性建构”的系统性转型。这样的课程观念，也必然推动语文教材建设的变革。

统编语文教材主动回应课程诉求，从核心素养出发，依托学习任务群重构课程体系，通过结构化、情境化的教学设计，实现了从“教师的教本”向“学生的学本”的根本性转变。如统编初中语文教材将阅读设计为“教读”和“自读”两类课型，就是为了实现叶圣陶先生反复倡导的“教是为了达到不需要教”的教学设想；又如“思考·探究”“积累·拓展”两个层次的训练、由课上单篇学习到课外多篇阅读延伸的引导，以及“活动·探究”单元的整体设计等，都是在“学生主体性建构”方面所做的探索。

面向未来教材建设，我们可以将这种转变视为学习生态重构“三部曲”，助推学生走向深度学习与文化自觉。第一曲是任务驱动“自运行”。教材通过“目标—情境—实践”的自主学习闭环，把知识、策略与元认知全部封装成可迭代的学习内容，学生在完成任务中收获成就感，在持续反馈中进行自我校准，使教学完成从“教”到“学”的权力转移。第二曲是协作式“群智网络”。教材设置多文本阅读、项目式学习多路径，引导学生组建“临时学习共同体”，通过任务分层设计、角色分工安排与成果协同共创，构建多维互动的探究协作平台，促进学生在真实情境的合作实践中实现知识共享、能力互补与批判性思维的协同发展。第三曲是议题式“文化探针”。教材通过设置开放性议题，引导学生参与和完成相关语文实践活动，让学生在潜移默化中从被动知识接受者转变为主动研究者，并在深度思辨与文化对话中，实现探究能力与文化传承意识的双重提升。

四、秉持匠心，汇聚各方智慧打造精品，让教材成为启智增慧的集体成果结晶

工匠精神应该贯穿于语文教材编写的全流程，这是打造精品教材的基石和保障。工匠精神要求编写者在编写过程中力求在内容编排、语言表达、图文设计等方面做到精益求精，为学生提供高质量的学习资源。教材编写和编辑出版是一项严谨而细致的工作，需要凝聚众人之力，共同努力、精心打磨，从课文的筛选到习题的设计，都要经过反复研究、认真讨论、精心设计，最终达成共识。教材编者、编辑更要有追求完美和极致的“工匠精神”，认真对待教材中的一字一词、一图一标点，做到精益求精，力求使每一本教材都成为零差错的精品书籍。这是统编教材留给未来的“开源代码”，唯有接续者砥砺前行，方能给语文教材建设创造出无限可能。

以统编初中语文教材为例，2012年，编写团队组建并正式启动教材编写。首先是整体编写框架的设计、讨论、确定。这一环节决定着教材的整体面貌，必须有前期的从理论到实践的调研、总结做支撑，而其后的充分酝酿和讨论，需要集思广益，多方求证。然后是不同板块样章的撰写、讨论、确定。该环节决定着教材的细节样态，需要充分思考如何体现教育教学的新理念、体现语文课程的本质属性、体现守正与创新等，需要认真分析、多方讨论、谨慎落实，为建设精品教材打好样板。接着是分工撰写、集体统稿、反复讨论、多轮修改、完成定稿。每次统稿、讨论，参与人员都会从整体构思到字词句细节提出不同的意见，有时甚至争论得面红耳赤；每位作者都认真对待别人的意见和建议，反复权衡，审慎修改。大部分初稿都经历大幅度修改，甚至面目全非，但大家深知教材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从来不曾有怨言。定稿完成后就是多轮送审、修改、完善；进行试教适用，观察试教情况，听取试教意见，等等。统编教材前后历经四年，从编写大纲、样章，到确定选文、研讨体例，编写组多次集中讨论；初稿完成后，经学科、综合、专题、终审四个环节多轮次严格评审，并征求上百名基层特级教师的意见；其间多次向教育部汇报，并经中央宣传思想文化工作领导小组审议，历经修改与试教后，最终获批投入使用。［7］ 

教材编写的每一处细节都需用心推敲、仔细打磨并反复论证。从选文确定、文章自身表达，到编写语言，再到插图版式等各方面，都必须确保正确、规范，尤其是内容的科学性、准确性与合理性。为此，整个教材编写过程务必要做到有疑必究、有惑必查、有错必改，以保障教材从细微之处到整体架构的高质量。比如每次新教材编写完成，古诗文版本及注释最受社会关注，最容易受到质疑，所以编写者常常着力最多。这次初中语文教材修订，编写组专门成立了古诗文注释等相关课题研究小组，力求提前解决可能出现的问题。比如《木兰诗》 一文，教材长期使用“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版本，但总有人提出应为“西间床”。版本组认真梳理能查找到的版本，发现两种说法都有，使用“西间”的略多，但《木兰诗》自从进入教材都采用“西阁”说。经反复讨论，最后确定遵照教材传统，课文仍然使用“坐我西阁床”，但增加注释“［西阁］一说‘西间’”。又如这首诗中“唧唧”的注释，原来注释“叹息声”，但总有人提出应为“织布机声”。为此，注释组梳理了古籍中“唧唧”一词的用法。经过认真分析，发现只有在《木兰诗》中，“唧唧”作为“织布机声”在上下文中能够讲得通，在其他文本中这一解释则难以成立。因此，最终决定保留原有的注释。在教材编写完善阶段，诸如此类的细致审核、字斟句酌工作随处可见，这正是工匠精神的体现。

为切实保障教材质量，编写组不仅在内部开展这些工作，还常常进行“集体句读”，精准把握语言表达；实行基于三审三校之上的多轮审核校对机制，强化审核的全面性与细致程度；采取内审与外审相结合的模式，充分吸纳各方专业意见，并且实施层层质检把关流程，确保每个环节的质量无虞。这一系列措施，旨在为教材质量全方位、系统性地保驾护航。 

五、试教试用，及时优化调整教材内容，让教材成为课堂便教利学的坚实基础

试教试用是打造精品教材的“试金石”，是检验教材有效性的重要手段，在教材编写流程中起着重要作用。借助试教试用，语文教材内容的科学性、思想性、实用性等方面得到全面检验，也能及时暴露和修正编写中潜在问题。如果说教材编写部门是考生，那么一线教师、教研员和学生就是考官和评委。编出的教材是否利教好用、是否接地气，交出的这份答卷评委们是否满意，这才是判断教材编写工作是否成功的最重要标准。以统编初中语文教材为例，编写期间，两次共计在10个省、直辖市近50所学校开展试教，并邀请全国多位特级教师进行审读。通过大规模的试教和专业审读，广泛收集了来自一线教学实践的反馈以及专家的专业意见，为教材的不断完善提供了有力保障。

试教试用工作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经验。一是制定试教规划，确定试教内容，明晰试教目标要求，保证试教工作有章可循、落实到位。二是试点布局合理，覆盖全国不同区域且每个区域教学质量不同的学校，保证样本多元、反馈全面。三是编写人员下沉一线，观课、座谈、问卷“三同步”，把课堂实况、师生反馈即时转化为修订数据。四是适时召开试教工作总结会，让参与的教师充分交流，从教材整体建设到局部内容提建议。应该说，试教试用既可以检验教材育人功能的有效性、结构设计的合理性、内容安排的适用性，也能推动教师的教材理解力、专业成长力和教学创新力不断提升，为教材的进一步完善和教学的有效开展提供重要保障。

统编语文教材的编制实践表明，唯有国家意志、学科规律、学生发展、工匠精神、课堂检验等多维共振，才能真正打造出培根铸魂、启智增慧的精品教材。面向未来，我们也须推动这份“共享蓝图”持续优化：让立德树人主线更鲜明，让核心素养落地更扎实，让学习生态更鲜活，让质量保障体系更严密。如此，语文教材方能与教育强国同频共振，为一代代中国学子奠定文化底色，铸牢精神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