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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29 08: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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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圣陶的语文考试思想与当代启示
叶圣陶先生基于独特的考试实践经历和对考试的深入思考，持续关注语文考试问题半个世纪，形成了丰厚鲜明、深刻系统的语文考试思想。他抨击考试的功利主义倾向，认为考试问题特别是语文考试关系重大，主张合理设置考试，为教学提供了解学生情况的渠道，并作为改进教学的依凭；强调灵活运用多种考试方法，服务教与学；要求以学生为本位，关注考试内容与形式革新，提升教师的命题能力和素养。叶圣陶的语文考试思想贯穿着深切的社会关怀意识，为我们审视考试至上的社会风气、厘清语文教学与考试的关系以及提升语文教师的评价素养、加强考试质量监控提供了诸多启示。
叶圣陶（1894—1988）是中国近现代著名教育家、文学家、出版家，他一生植根于中国社会变革和教育改革实践，致力于中国教育改造与发展，倡导教育创新。他的教育思想博大精深，涉及多个领域；他的考试思想，如对考试与教学、考试与社会的关系的思考，对语文教师应具备的考试评价素养提出的要求等，至今仍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给予我们当下语文教学和考试改革以深刻启示。叶圣陶先生深刻地认识到，考试问题关系重大，既与学科性质密切关联，也反映着办教育人的指导思想和执教者的教学思想，但这一问题却在很长时间里没有得到很好解决。他因此力主考试改革，循着“为什么考和怎么样考”的思路提出了一系列特色鲜明的语文考试思想，对语文课程改革和考试改革具有深刻的启迪价值。
作为中国现代教育语文学科的奠基人，叶圣陶与语文教育相伴一生；在民国时期他还先后担任国家考试（如检定考试）和大、中学语文考试的阅卷、命题等工作，在丰厚的考试实践的基础上对语文考试进行了系统思考。他晚年对考试更是给予极大的关注，专门就考试问题连续写了两篇专论（收录于《叶圣陶集》第11卷），引起了学界的重视。叶圣陶的语文考试思想散见于他的多篇著作，主要集中于考试本质、教考关系、命题指导和考后工作几个方面。
1.“为什么考”：叶圣陶的考试价值观
叶圣陶1945年发表的文章指出，中国教育从表面上看在逐步走向现代化，例如，学校的设置与学科的安排确实在进步，但有一个地方仍是旧的—精神。“究竟习染太深了，传统的教育精神到了民国时代依然保持着。”考试仍是入仕门径，与封建科举制度并无异样。从施教的层面说，国民政府造就的是一班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公职人员；从受教的层面说，学生过分看重分数和文凭，期待借助考试走上利禄之途，“考取了，爬上从政的道路；考不取，就一辈子倒霉”。当时教育界也有不少批判考试的声音，不过批评的着眼点主要集中在考试技术的缺点上，而叶圣陶则认为，更应该纠正的是国人的考试价值观：考试不应成为拴住读书人的怪圈，更不该成为投机钻营的门道。
传统考试思想的痼疾长时间未得到根除，回答好“为什么考”成为首要且迫切的问题。在叶圣陶看来，考试是为了掌握学生学习水平和教师教学水平，通过考试了解“学”和“教”的情况，谋求改进，实现教育效果的最优化。考试的目的不是要求学生把僵硬的知识硬塞入脑子，食而不化；也不是要将学生的“优劣”区分开来，“学校里有会考列名最优等的学生固然是荣誉，但是尤其可贵的却在乎养成身体、知识、能力都健全的学生”。此外，考试绝不止考查学生这一个目的，学生考试成绩是教师教学效果的直观体现，“这等于说考试不仅是考学生，同时也是教师考自己了”。总的来说，叶圣陶倡导质朴的考试价值观，即以求取知识为本义：从受教者层面说，考试便于学生了解自身学习情况，以便查漏补缺；从施教者层面说，考试可以检验教学效果，如有错失就加紧探索，谋求改进，以期提升教学质量。
2.“怎么样考”：叶圣陶的考试方法论
明确了考试的价值观，就应该采取相应的正确的方法论。一是端正考试态度。叶圣陶强调以平常心看待考试，反对把考试挂在口头的做法，他多次批判“为考试而学习”的口号，认为学生和家长本来就极度看重考试和分数，这个口号只会让应试教育愈演愈烈。鉴于此，叶圣陶指出不可拿考试激励学生努力学习，教师在教学中循循善诱、学生如入胜境，才是最有实效的鼓励方式。他认为，考试和平日里课堂发言和课内外练习都属于测验，应该同样看待。平日里，教师提出问题，学生按照所思所想回答；教师出练习题，学生认真答完习题，就如行云流水一般。迁移到考试上也是同理，应该不受拘束，以平静甚至活泼的心态对待考试，“彼此都不把它放在心头，挂在口头，当作特殊事项看待”。
二是合理安排考试次数。纵观民国时期与新中国恢复高考以来的两大历史阶段，考试的种类和频次整体上都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叶圣陶反对频繁的、层出不穷的考试，认为这不利于学生身心健康。在他看来，考试无须多，入学考试和阶段性期末考试便足矣，前者检测学生实际水平，后者检查教学实施的效果，二者既然能满足了解学情、改进教学的需要，又何须其他冗杂的考试？他批评社会上花样百出的考试名目，“摸底考试，模拟考试，分片会考，全区会考，可能还有我不知道的其他名目。这些考试目的何在，要考查什么，我完全不清楚”。叶圣陶痛心于考试次数增多的现实，呼吁去掉徒劳而少功的烦琐的考试，采用“那些不至于过劳而确乎有实效的”办法，达到“负担减轻而收效更好的目的”。叶圣陶的考试方法论在“双减”政策落地实施的今天也具有启发作用：所谓减少“徒劳少功”的，是指减少强化应试、机械刷题、超前培训造成的不必要的负担；所谓“收效更好”的，是指提高课堂教学质量和课堂效率，让学生在课堂内就消化好所学知识，这对“双减”政策下“一刀切”的减负观念可以有所纠偏。
3.“服务教育”：叶圣陶的教考关系论
在叶圣陶看来，教育不应该是把学生当“空瓶子”，不由分说地将浮词滥调的训言灌入受教育者的脑子里。首先，真正的教育应该使受教育者真实受用，而非为了应付考试得到的分数和文凭。因此，考试作为一种广义的教学方法，应该服务于教育，而非凌驾于教育之上。从广义上讲，人生总在面临考试，在考场上答题是考试，在社会上的各种考验也是考试。考试不应该被片面地理解为获得分数，而是一个能促使学生掌握一种成熟技能并适应社会的教育过程，要“一辈子能禁得起这种最广泛的意义的‘考试’即‘考验’，而不是为了一时的学期考试和升学考试”。
其次，考试只是学习过程中的一小部分，不能过分拔高考试的地位以至于解构了教育的重大意义。“现在有人要用考试作为一个个的圈儿，把读书人的心拴住”，早在20世纪30年代叶圣陶就呼吁社会警惕“试题汇编”“升学指南”之类的书代替了正式的课本而流行在学生中间的现象，警惕考试似乎已成为需要特殊训练的“技术”，指出应该纠正社会上过分看重考试的风气，教育应从以应付考试为“本位”转向以求取知识为“本位”。
4.“学生本位”：叶圣陶的考试命题主张
为了纠正旧式教育的弊病和跟随20世纪民主思潮，早在民国时期，叶圣陶就提出了面向学生的考试思想，集中表现为学生本位的命题主张，以适应主人翁的教育。
叶圣陶认为古文与当时小学生扞格颇多，不仅不合乎时宜，还极大地束缚了学生的自由思想。在他和王伯祥共同发表的《对于小学作文教授之意见》中，他提出作文命题“须认定作主者读之者为学生,即以学生为本位也”，教者不能因自己有思想欲发挥，有情感欲抒写便主观命题；不仅如此，命题还应“随顺其推理之能力而渐使改进”，即要遵循学生内在成长规律，故意为难应试者的难题、怪题是被叶圣陶所摒弃的。而事实也证明，难题、怪题非但不能测出学生的真实能力，反而会带来考试负担过重、打击学生学习积极性的负面影响。叶圣陶曾抨击某大学“国文常识试题”故意与应试者为难，批评命题人把“篇名”和“作者的名儿”称为“常识”的“鄙陋”观念，“把这些不足为常识的‘常识’测验应试者，应试者的真常识必然测验不出来”。
以学生为本位的命题原则具体体现为两点：一是命题取材要广博，要联系学生生活实际出题，才不至于让考生无话可说、勉强胡诌，“出题目的人如能揣度练习者与应试者在某一范围内应该有话可说，说出来也并不勉强，就从这个范围内出个题目”。二是命题人应最大程度地减少主观性，充分考虑与试者的实际出恰当的试题，“善于出题目的人往往替与试者设身处地着想······他出翻译题，也能按照他们的能力，选取那不需用工具书与参考书就可以理解的材料。这样就是恰当”。在叶圣陶看来，只有真正做到以学生为本位命题，才能真正测验出考生语文造诣的实际，还能起到督促练习提高能力的作用。
叶圣陶语文考试思想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沧海变迁，历久弥新、熠熠生辉，仍可作为教育改革实践的行之有效的思想武器。诚如吕叔湘先生所说：“叶圣陶的大部分文章是解放以前写的，为什么现在还没有过时呢？这是因为现在有很多问题表面上是新问题，骨子里是老问题。所以，这些文章绝大部分仍然富有现实意义。”学习研究叶圣陶的考试思想，对于理性发挥考试功能、丰富创新考查方法、提升命题设计水平、加强考试质量监控具有不可忽视的指导性意义。
1.理性发挥考试功能，聚焦人的全面发展
在考试决定学生前途的高利害驱使下，在中华民族“恋考心理”的惯性影响下，社会对考试的追求几近疯狂。如何理性看待和使用考试，是摆在广大教育工作者面前亟待解决的问题。叶圣陶一直对考试持审慎态度，他曾论述考试与应试教育之间的关系：当考试的功能被极大地高估，甚至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应试教育便孕育而生。当然他并不否定考试本身，而是以超越时代的眼界看到考试的局限性，对于我们理性认识考试具有重要意义。理性发挥考试功能，一方面需要正视考试在选拔、诊断、督导上的科学价值，另一方面又需要警惕考试的滥用，不可过分拔高考试的价值。社会上考试至上的现象层出不穷，甚至将教育工业化，把学生制造成适合应试的“产品”。叶圣陶提醒我们“熏出来的花容易蔫”，为了考试而忘记育人初衷的做法对学生个人和整个教育事业都是百害无一利的。
叶圣陶一贯强调，现代教育的根本目的和价值是育人，考试的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也是“人”本身。叶圣陶拿工厂里的成品检查来比喻考试，借此形象地表达他对考试的认识。他说，考试跟成品检查不一样，成品检查出次品，只需处理次品并下次注意就行；但考试考出了“次品”绝不能同样办理，学校应竭力把“次品”转化为“非次品”。叶圣陶始终坚持，考试并不是为少数人开设的，考试的目的更不是将学生分为三六九等，而是要在考试中发现问题，耐心诱导，把全体学生培养成社会所需要的全面发展的人才，“必需练成功自己发现问题和求得解决的能力，将来才能做好各项工作”，做到人尽其才，事尽其功。
2.加强多元综合考查，丰富创新考查方法
在叶圣陶看来，检测学生的学业水平如何，应该聚焦利用所学知识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不能武断地把对知识的记忆当作评判的依据。学生的能力是由多方面组织而成的，那么考试的方式也可以是灵活多元的，叶圣陶提出了两条多元考查的新路径：一是不将考试局限于高墙筑成的考场内，而是重视教学过程评价，“贤明的教育家不看重什么考试，他与学生日常接触，学生的一举一动都是他据以下评判的资料啊”。二是不要囿于传统的考试方法，可以采取“摘举大意、分段述要、说明作法、述说印象”等多种考核方法。此外，也不必局限于教师出题，鼓励学生自己命题，自由发表意见。这些关于考试路径与方法的思考，对于改革学校日常学业考试方式方法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对我们思考如何丰富考试方式方法、如何将对学生的过程性评价和终结性评价结合起来，也不无启发。
3.提升命题设计水平，促使作文回归生活
自科举时代“以文取仕”以来，作文的功效和价值被极端放大。至今作文也还是语文考试中分值最大的一题。叶圣陶对写作的本质进行了深入的探索和透彻的阐释，将之视为对学生语文核心素养的考查。他对作文命题的讨论虽多为片断的提及，但是聚合起来也具有相当的深度与广度，为作文考试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在叶圣陶看来，作文命题是一门学问，命题不当，就会造成较大的消极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其一，不利于检测出学生语文造诣的实际。其二，不好的命题与提高学生写作能力目标背道而驰。写作练习并不是越多越好，它取决于出题是否恰当。不好的写作题目是在练习瞎说，“练习瞎说成了习惯，待到自己真个有话要说了，说不定也会牵三搭四来一阵瞎说”，非但没有提高写作水平，反而妨害了写作能力。其三，为应付考试出的题目是在延续八股时代的传统。叶圣陶指出，八股是一种专供考试用的文体，我们日常生活都不用八股，就像没有人会自己想作一篇《学而时习之说》一样。如果作文题目没有给予学生广阔的写作空间，那么八股的传统就还会保留在教室和考场里。作文应该如何出题呢？叶圣陶建议：第一，作文题应适合学生的经验与思想，不应使他们高攀，完全超出学生的认知范围。第二，作文命题须激发学生的文思。恰当的题目应该是具有鼓动学生写作积极性的，能引发学生非写不可的强烈欲望。
在叶圣陶看来，作文题目应该源自生活，根据生活需要而来，但是命题作文却将二者的顺序颠倒过来了。他因此一直不太赞成命题作文，认为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虽然命题作文是由科举沿袭下来的，积淀千年，且有易于操作评分的优点，但是叶圣陶却深刻思考命题作文的种种弊端，并大力呼唤改革。1978年高考全国卷采用材料作文形式，打破了新中国建立高考以来以命题作文为主的传统。该题要求考生将千字政论文章《速度问题是一个政治问题》缩写为一篇五百至六百字的短文，并要准确反映原文要点。叶圣陶称赞这次的作文试题同时兼顾了语文的理解和运用的能力，试题有具体明确的要求，对考生有所提示和遵循，不至于对着考卷发愣；“这一回的作文题打破了命题作文的老传统，是思想上的大突破，大解放”。此后四十余年，高考作文经历了命题作文、材料作文、任务驱动型作文等多次变化，命题更加具有开放性，对学生能力的指向和要求也更加清晰。虽然在处理开放性与限制性、公平与效率等问题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命题质量整体呈现螺旋式上升的态势，命题方向向叶圣陶提倡的学生本位靠近。当然，正如叶圣陶所说，“只要认真想，别的比较好的方式一定还有”，对作文命题的探索和取得的成效，还将激发我们积极而不懈地推动中高考作文命题改革。
4.精密考后统计工作，加强考试质量监控
叶圣陶认为，考试是分析学生学习水平非常好的材料，要想确切地检测出学生的实际水平，就不能只停留在考试本身判断正误上，而应以考试为起点进行统计分析。以作文考试为例，叶圣陶指出，至少可以统计叙事、说理、表情、达意这四项，“把这些作为统计的项目来看试卷的作文，够标准的够到什么程度，不够标准的又是个什么情形，一一记录下来，把同例的归并起来”。通过对试卷的精密分析，可以具体了解学生写作能力的实际，不至于只用好坏二字了之。
在叶圣陶看来，那种马马虎虎凭借主观经验为学生水平下定义的做法绝不是教育工作者应该有的。1942年，中央大学教授罗根泽在评阅了四百份左右的高考试卷后，曾作出“学生的国文烂透了”这样的定论并发出“抢救国文”的呼吁。叶圣陶却持商榷态度，他认为，四百份试卷不能代表所有学生的水平，不能以偏概全；罗根泽并没有拿出四百份试卷的统计数据，不够有信度。按照叶圣陶的设想，要推行教学改革，至少需要两次精密的考核：入学测试和期末测试，通过系统分析两次试卷来判断教学方法是否可以推行，如果实施方法有不妥之处，就得立即改正。重视考后工作，统计和分析考试材料并用之于教学，叶圣陶的这些主张对于解决当下基础教育普遍存在的考后分析潦草，或分析仅停留于分数统计层面的困境具有重要意义。在统计分析理念和手段大为发展的今天，尤其要坚持统计为教改服务的核心思想，立足考试服务于人的全面发展，建立校本化的考试数据深度分析机制，结合学生的学情、考情，以科学的统计分析为依据为学生定制个性化学习方案，借助智能阅卷和统计系统实现动态学情追踪、分析，助力学生学业水平提升和全面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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