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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没有人

(2012-02-18 00:5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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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分类: 小时候的鬼

 

有一次,寂静的午后,走来走去,找不到一个人,忽然怀疑全村的人都死光了,只剩我一个人还活着,顿时吓坏了。

走到电线杆下,站住了,电线上站了许多麻雀,心不在焉地望着远方,有一搭没一搭地叽叽喳喳。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走来走去。连孬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一想到她找不到自己,我也找不到她就觉得伤心。她肯定又把自己給忘记在哪条路上了。一个人,多么害怕。

日头光闪闪,好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走到哪里都被它看到。一群老母鸡盘踞在棉杆堆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我低垂着脑袋快步走过,不敢看它们,怕它们冷不丁对我开口说话。这一个人都没有的,无论它们说什么,我都无法接受,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低着头,在大埂上走过来,又走过去,影子踩在脚底下,一副可怜相,垂头丧气。

二黄从我面前走过去,走了几步,像是觉得前方也没什么可去的,又转身径直走到我身边趴下。二黄,你是想大黄了么?二黄不说话,出神地望着地上,一只屎壳螂正倾力滚着一枚粪球,那枚粪球比它还大,它又抱又推又拖,手忙脚乱,想快快通过我们身边。我拍开二黄伸出去的爪子,两个指头捻起粪球替屎壳螂送一程,屎壳螂却生气了,转身爬开了,它不要了。我又捻回来給二黄,二黄用鼻子嗅嗅,也转开头去,漠不关心。这个粪球刚刚还被关注着,有哄抢的架势,忽然谁都不要它了,粪球被孤零零地弃在半路,真是失落。我也不需要它,又不能吃。

生为一只小狗也会孤单么?我紧紧地抱住二黄。没有人抱我的时候,我还是想抱住一个活的东西,它会对我的拥抱作出反应,喘着暖烘烘的鼻息,即使挣扎也会給我温暖,贴近时,感觉到它的小心脏和你一样砰砰地跳着。但是,你永远不会知道狗怎么看待人类的。

 

三炮娶老婆的时候,要杀猪,他家人不批准,猪要支援那个非洲的兄弟,可能人家也要讨亲吧?三炮一气之下将他家的大黄杀了招待亲友。

那天下午,大黄还没死透,吊在杨树上晃来晃去,身体渐渐变得很长很长,被拉得和三炮一样长,前腿无力地垂在胸前,左右爪交叉,轻轻地搭着,眼睛努力地斜望着,斜望着这最后的世界,曾经生活过的村庄,那些熟悉的人们,杨树和棉田……望见二黄,会想起自己曾经还是一只小狗的时光么?最初的世界,和最后一眼的世界,又有何不同呢?

二黄围着杨树跳了又跳,想够到它妈妈,却总也差一点,它还只是一条小狗。二黄多么难过,呜呜呜地哭了又哭啊,看到它妈妈这样变成一根一根骨头,扔到桌子底下,在尘埃地里踢来踢去。它再也没有妈妈了,我真为它感到难过。

二黄排解孤单的方式只是趴在我身边就可以,可是我需要抱住它才能排解孤单。二黄呀,这岛上的人可能都死光了,只剩下我们俩了,你是这岛上唯一的小狗,我是这岛上唯一的小人。可是二黄不能明白这瞬间的孤单多么排山倒海。

 

困意从脚趾头开始,麻麻地爬遍全身,手指头都动不了,缩在夹弄里睡着了。做许多热闹又寂静的梦,醒也醒不过来。又仿佛一直是醒着的,蚂蚁从身边排着队走过去,咿咿细语:去杨树上。去杨树上。

睡着了,感觉却清晰地醒着,猛地睁开眼,一只母鸡正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新奇地,可是霎那间,它的眼神就淡漠了,掉头离开。有只狗走过来,咻咻地鼻息在我身上嗅嗅,又转身走开。身边一空,二黄也跟着它跑了。

一觉醒过来天都黑了,靠墙根坐起来,身上汗湿透了,粘着许多尘土,睡得太久,手脚都木肤肤地乏力。暮色蒙擦擦,有人赶了一群鹅过去,有人推了独轮车过来,车上坐着一个老太太,沿路跟人打招呼――她一定很少出门吧?……忽然许多人又重新冒出来了,若无其事地收衣服,收菜籽,坐在门口擦拭农具,抽水烟,烟囱里冒出炒萝卜炒白菜的烟水气,外婆抱了一捆棉杆匆匆从我身边经过。连孬姑也出现了,一本正经地跟过路人打招呼:姐姐,可吃了?姐姐,可洗澡了?鬼天作死!热死人!热死一大片!过路人略躲开一点,飞快地笑笑,飞快地走远了。

慢慢走到孬姑身边站着,伸手将自己的手塞进她的手心里,熟悉的汗腻腻。她都没看我一眼,甩开我的手,兀自走开了。手心里还残留着她的汗,余温未散,两手空空。忽然就心安了,确定没有因为我一觉睡去而失去什么。虽然也没获得什么。岛上的生活依然若无其事地继续着。

 

有时是下雨天,缩在屋檐下,昏昏地睡着了,眼帘里都是雨水的颜色,堤岸上,人家里,狗的脸上都弥漫着水色,变得像毛玻璃一样。嘁嘁喳喳地走过去,溅起波涛,凉津津的,骨头里都疼起来。有人路过,说,这是哪家的小伢啊?困烂泥里。细细的一句在雨里打散了,他匆匆撑伞离去。

因为,我这样地不讲究卫生,姨妈说的,这个词很新,我记住了。因为我这样地不讲究卫生,身上生满了疮。从春天花开时溃疡,到秋天结果时,结了柿子一样的硬核,一只只暴突肿胀,流脓灌浆,时间长了,好像疮也有了生命一样,感觉到它涌涌涨涨地生长着,快要将我吞噬成一个疮人。

作为一个疮人,鸡最喜欢啄了,鬼头鬼脑,飞快跑过来,嚓的一声,腿上就多了一个血洞,血流如注。那坨脓疖被鸡猛地啄跑了,它低头猛跑,还有几只鸡跟后面狂追,欲图分一口。其他的鸡也对我做跃跃欲啄状,我疼得浑身冷战,还得凝神对敌,如果倒下,它们肯定会把我啄成个筛子,可怕!

被鸡啄过的地方,慢慢地开始结痂,夜深人静的时候睡不着,抠身上的痂吃,咸咸的,很耐嚼,有点像过年时吃的油渣子,只是没那种香气。好怀念过年啊,每次过年还没过过瘾,年就过去了。

一想到过年,就忍不住地满嘴出清水。在寂静的深夜里咽下去,咕咚一声,那么大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凝神听听,整个村庄都还在睡觉。

 

在深夜里想着过年时种种好吃的,一边抠疮痂吃,委实是聊胜于无。

吃过自己身上的,也吃过孬姑身上的。还是吃自己的多一些,自产自销。有时候担心自己把自己一寸一寸地给吃完了,就吃得少一点。模糊有种担心,担心自己还没长大,就被自己吃完了。

不知道长大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大人呢?像歪老倌那样还是像何三麻子大叔那样的人呢,还是会像姨妈那样的呢?也许和孬姑一样子吧。

从一个小人长得那样大,中间隔着江海一样的辽阔吧?需要经历许多不可预测的分离,和再次相聚,还要长好多好多的疮。

 

不管长成什么样子的大人,我都想长大。想要吃很多很多好吃的,去看更远处的桃花,遇见很多很多的人,也许还会遇见一个叫小砚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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