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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相巷之春

(2011-04-29 11: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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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相巷

张小砚

春天

龙井

情感

分类: 旧时光

 

    法相巷是杭州郊外的一个小村子,因一座寺庙——法相寺而得名。在南高峰的脚下,临着西湖,景致极好。家家门前都种花草,有山泉从门前淌过。是很恬静的小村庄。

  

  那是多年前春天的事了——

  

  那时的法相巷还没有拆。我住在巷子尽头的一间老式房子里,门前有条青石板小路蜿蜒伸到南高峰上。南高峰顶上是大片的茶园,这里是著名的龙井茶产地之一。山上有一眼泉水,用毛竹接水到半山腰,清晨,附近的老头老太提着水壶上山打水,用作一天沏茶吃的水。听说用这泉水沏龙井茶最好,是因为同处一座山,水脉相连的缘故。

  记得清明前后,是最忙的时候,房东在隔壁炒茶至深夜,沙沙的声音像春夜里的细雨,夹着龙井茶微微的焦香。隔了这么多年想起来,仿佛还闻到了那股温热的茶香。还有巷口的那株桃花,很少见到那么大的桃花树,枝丫郁郁葱葱覆盖着天空,起风的时候,真是花落如红雨。

  常常想起在法相巷的那段生活,一生中有过如此安静美丽的时光真是福气。

 

    那年,春三月里竟落了一场细雪,巷子里的腊梅和白玉兰得以同时开放,微风细雪中,散发出冷冽的清香。晚间雪停,有月亮出来,衬着宝蓝色的天空,花影扶疏,有一种古中国的美。

洗净水壶上山汲水,一路上非常安静,山间夜寒,空气清冷而干净,抬头看月光稀疏,倾泻在树林间,如银似水。心中一片澄明。

  汲水下山,玉兰树下有石桌凳,就地煮水沏茶。第一道水烫茶具,煮沸腾,第二道水初沸,蟹眼即可,蟹眼是据唐人陆羽《茶经》中所记载,水微沸如蟹眼状。茶是新采下的嫩芽烘焙而成,水不可太老,泡春茶最相得益彰。

  对门住着一个习画的学生,经年穿着大而深色的衣服,虽然邋遢,神情却很清朗孤傲。进出常常碰见却从没说过话,是熟悉的陌生人。夜归,看我沏茶,慢下脚步。我自然而然地邀请:“来,喝茶!”他也很自然地将肩上的画放下,道了声谢,坐了下来。

  春茶味醇,可以经四到五道水,在品茶续水当中,开始随意地交谈,谈起杭州这个城市,他是北方人,初来时觉得这个城市过于闲适秀气,不如北方城市大气,但渐渐已经沉湎其中了。

  问:南方人如何,北方人则又如何。

  他笑:北方豪放,江南婉约。就像现在情景,北方人会喝酒,你们南方人选择品茶。

  又叹道:适才,回来,途经断桥,桥边一株玉兰开得漫天飞花,花的影子和月亮的影子映在湖面上,真是太美了,有首诗叫暗香浮动月黄昏,什么水轻浅,大概就是这种情景吧?简直令人,令人荡魂消魄。

  我笑他胡乱用词,他亦笑,道:岂一个爽字了得!

  见我膝间放着杆竹笛,建议我吹一曲,吹了首《梅花三弄》,吹到二弄就停下了,其时夜深,恐扰人清睡。放下笛子继续喝茶,言说经常听我吹笛,反复吹某一小节,让他心痒难忍,就像一个人在讲故事,讲着讲着又回到从前。我笑:那是在练习的缘故。他的画蒙着一层黑布,问:为什么,道:还未完成。便不再问。

  说要写首诗给我,便不打扰他,静静地续水煮水。他望着月亮挠头发,又看花叹气,半晌,道:“没有酒,才气散步去了。”

 

  数日后,门前放着一把蓝紫色野花,纸条留言曰:奉上诸葛菜一把谨谢清茶。又: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雨,能饮一杯无?

  见对门虚掩,推门进去。天色将暮未暮,还没到点灯的时候,小小的炭炉燃着微晕的红,窗外是薄暮的蓝。

  点头:“你来了!”

  “恩,你在啊!”

  一时竟都无言,因为刻意而失了那晚的随意。对坐桌前,彼此却都有些迷蒙而神秘的欢喜。这种神秘的欢喜令人的心尖都在颤抖,呼吸都细细,惟恐吹散了什么。

  想了想,方道:“那花当地人叫诸葛菜,其实它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二月蓝,二月里,阳光晴好数日,便遍地开花,花期短而热烈,颜色虽低调,却喜欢开在路边、墙根,即使被践踏也再所不惜,是很倔强的花啊!”

  他笑:“本来不知道,房东见我采的,说是诸葛菜,其实对花没怎么留意过,所有的花在我眼里,大概也就和狗尾巴草差不多的。”

 “狗尾巴草到了秋天,乍黄还绿的时候,起风天里,点点头、摇摇头,那份犹豫的样子,也是很可爱的啊。”我边说,边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大笑,道:“哦?是吗?呵呵。”我故作认真地点头,一笑。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亮,又低下头去,给我倒酒,微笑说:“这是托朋友从家乡带来的稠酒,是陕西特有的米酒,酒不同茶,随量,好吗?”

  偷眼看他,比平日整洁了不少,胡子也刮过,显得清瘦干净,就是头发有些古怪,大概是自己对着镜子剪的,有点参差不齐。

  酒呈乳白色,入口绵甜香醇,桌上几样小菜到很清淡。他道:“本想亲自弄几样北方菜,但想到你是南方人,可能吃不惯,所以托房东太太整治了几样你们南方菜。”

  其实我倒不那么挑剔,心里被这份看重而感动着,说:“其实,我是很无所谓的。”忽然一个转念,他特地央房东太太为我做南方菜,这么说倒让他觉得自己好象显得过于殷情了,这样一想,又急急地说:“不,我是说,其实怎样对我都可以的……”话方出口,意识到更加不妥,简直有些,有些莫名其妙。他抬头询问地看看我,我呐呐地说不下去,自觉得脸上有些热烘烘地,自己看不见,人家想是看得一清二楚,这么一想,脸上愈发地烫了,简直有些冤屈起来。

  他怔了一下,等不到下文,道:“那怎么可以……”抬头看我,愈加地窘,复又道:“那晚的茶,我的意思是,恐怕一辈子都喝不到这么好的茶了,来,来,喝酒。”

  我喝了口酒,放下碗拍拍脸道:“这酒好象有些上脸。”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是吗?”

    一时竟失了和他对视的信心,低下头去,慢慢地喝酒。倒是他喝得快,愈喝眼睛愈亮,大概酒量好的人都是如此。

    酒过几盏,他一本正经地:“欠你一首诗,本不会作那玩意,是想投你所好。不如给你唱个曲子代替吧。”

  用筷子敲着碗碟唱了起来,是用西北那边的方言,不太听得懂,每句的结尾都有重复,调子苍凉,让人想起放羊人赶着羊群走在高原上,黄云白日,沙尘莽莽。一曲终了,我惊笑看他,他也微笑看我,脸却慢慢地红了。我说:“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才情!可惜听不懂,能告诉我你唱的是什么?”

  他笑:“其实也没什么,是一个佃户想地主家的女儿,思念比九曲黄河还要长。”

  我亦笑,说:“嗳,好巧,我们乡里小调,也有这样的曲子,我唱给你听。”

  说罢,也学他的样用筷子敲着桌沿打拍子,用方言唱了一曲。

  他也听不懂,问唱的是什么。解释给他听,这曲子名叫《抹汗巾》,是一个地主家的女儿送了长工一条抹汗巾,那长工感念小姐的情意,日思夜想,又反复猜测小姐的意思,十分煎熬。

  他笑看我:“果真软语江南,江南的小调这么缠绵!南方人的心思细密难以猜透,这和北方人不同,行不行当面问个话就行了。”

  我笑:“那也不尽然,所谓关心则乱,想得自然是多了些。那小姐不过是见长工汗流浃背心生怜悯,送了他一条汗巾,可那长工自从受了小姐一条抹汗巾之后,就开始煎熬痛苦,其实施的人无意,受的人有意了,故而牵出如此这般的纠葛。许多的故事也由此而产生……”忽见他低头不语,只顾喝酒,便停了下来看他。

  他并不看我,勉强笑了笑,道:“礼尚往来,即可,我明白。”

  意识到,他许是多心了,但我们的交情好象也没有到可以直接说出一些事情来,也只好不语。

  停了一会,他又缓声道:“其实未必痛苦,其中还是有甜蜜所在的。真正的痛苦是因为夹杂着甜蜜的幻想而令人难以割舍。”

    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抬头望窗外,夜雨淅沥,灯火正黄昏,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十分怅惘。

 

  后来,见面虽打招呼,他恐我多心,我却因说错了话而担心他错看我。说话都很顾忌。偶尔站在门前说几句话,彼此都深深地留恋着这种意味,却是没有更深的交往了。但我知道雨夜吹笛,是有个人在听的。

 

  再后来,他搬走了,在学校附近和同学合租了个大画室专心画毕业创作。期间来找过我一次,邀请我去看他的毕业展。因我回家乡了,没有遇见。回来时见门上系着一把干莲蓬,正奇怪时,看到地上散落着褐色的花瓣才知道原是一束荷花,心里一动,伸手取下那束莲蓬,里面夹着张纸条,果然是他。他来过了,邀请我参加他的毕业展,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去他学校也已经放假,无处可寻。望着对门发呆,暗叹缘浅,恐从此不复再见。

 

  过了一个多月,从窗口见一个男孩走来走去,象是在寻找什么,终于来扣门,见我开门,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这样看陌生人是很没有礼貌的,我微愠,道:“有事吗?”

  他这才微笑道:“对不起,阿菜托我带东西给你。”

 “什么阿菜?我不认识这个人。”这个名字陌生的很。

  他不紧不慢,从背包里取出一本画册,翻到扉页,是一张合影,指着一个人给我看:“喏,是他。”

  是他!心尖莫名一颤。

    那男孩笑道:“阿菜真是古怪,说不知道你叫什么。没想到你居然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这样的朋友倒是很少见啊。”

    我和他虽作过两次长谈,却不知道为什么,谁也没有问及对方的姓名。

  问那男孩:“那你怎么知道就是我?万一已经搬走,现在住的是另一个人呢?”

  他得意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画册打开,翻了几页,里面夹着一张速写,一个女孩坐在树下抱膝仰头看天,神情酷似我。怪不得,我开门时他注意打量我。

  他说阿菜毕业回老家教书去了,临行再三叮嘱托他将这本毕业画册送于我,来了数次我都不在。

  我低头不语,翻看画册。他的作品叫《女孩》,是一个系列,画的正是法相巷,但只是场景,没有人。班驳的矮墙,菜花黄,二月蓝,静静的小巷子,长长的午后,伏在屋顶上打盹的猫……

  那男孩也探头过来看,说:“阿菜的作品叫《女孩》,但场景里并没有人物,我现在知道了。”

  他看了看我脸色,又说:“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万一他联系我,可以告诉你。”

  想了想,摇头:“暂时也没有固定的联系方式,这巷子要拆迁了,我正在找房子呢。给我留你的联系方式吧。”心里却想,当日就住对门,也只是如此。如今山长水阔,恐是再难相见,留也无益。

    看着这些熟悉的场景,想起陌上相约看花去,春夜相对吃茶时,心情温润又惆怅。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搬走后数月,闻说法相巷已经拆了,改建度假村。后,虽仍在杭州居住数年,却不曾再去。大概是希望日后心中能够一直留它旧时的模样。有些回忆是需要借那里的场景来演绎的。

  

  

  下满觉陇和法相巷中间隔着南高峰,一在山南一在山北。写这篇文字时,山里正大雪纷飞,据说是近几十年来杭州最大的一场雪,电都停了。房东送来几斤炭,在房间里生了炭火,将一壶黄酒放在炭火上温着,就着烛光,一边回忆一边写。半夜雪停,披衣出去,好一片洁白的世界,偶尔几声狗叫,愈加地显得村庄如荒野般寂静。信步往山上走,隐然有种冲动,想要翻山去看法相巷旧址,行了半里路,大雪封山过不去,跌坐雪地里喝酒,怀里抱着的一壶酒,还温热着。山间极静,唯听见雪压枝头发出轻微的咿呀声。浅醉微醺之间惆怅浩如烟海。

  淹然,落泪——那年春二三月里的一场雪。

  后,见朋友请碟仙,虽不信鬼神,却又问缘份,答:凡是如此,皆因前世是极深的缘分,或爱人或家人,这生碰巧又同来人世,故而前来打个招呼。

  

  草长莺飞的江南,微微南风天里,于千万人中,她遇见了他,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都在如花的年纪,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原以为会有辽长辽长的故事,也只是,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记于杭州 满觉陇。

 

 

  后记--越陌度迁

  

  某年秋,往西北,途经长安县,犹豫再三,终去见他。是乡间学校,没有电话,事先无法联络。没想到那里交通极为不便,有一段路不通车,步行,从中午直走到天黑。幸好碰到一个赶集回来的小贩,他每次赶集用摩托车带货物进山卖,知道那个学校,送我去。到了学校他却不在,又四处打听他家寻了去。

  带路的人在门口哇啦一声喊:林老师,有个女子寻你哩!

  我在井台前就着井水洗脸,听到脚步,猛地转身,他在我前方几步停下了,惊讶地看着我,对视了好一会,

  他才慢慢地说:是你!

  我点头:是我!

  猛地背过身去,不知为什么,竟流下泪来。

  许是来时的路上太艰难,许是为这几年的念念不忘,那种难言的心境。

  也许,是因为这样,一个陌生的男子!

    仰着脸,任眼泪风干,山间的月亮起得晚,这时才隐约看见在山顶。

 

  他也不说话,静静地立着,中间隔着几步路,不,还隔着数年的时光。在这沉默的瞬间,前尘往事都在心中过了一过。心里有什么发出轻微破裂的声音,没有人听见。

  

   他已经结婚了。他的妻,是个圆圆脸的女子,羞涩地冲我笑笑,又回头对人道:“是阿菜的同学,从老远来呢。”

  停电了,屋里点着油灯,灯火昏暗,一切恍如梦中般不真实。突然,他站起来,说:“等我一下。”转身出去了。

  打量着他的家,很简单,倒是有一台电视机,但在这个几乎终年都停电的地方,显然只是个摆设,墙上有积年烟熏火燎的痕迹,惟窗前的双喜字还红灿灿地,在这个贫寒之家显得明亮耀眼。

  听到脚步声,他进来了,手里拿着两罐健力宝,轻轻地放在我面前,说:“想给你买瓶可乐,但没有卖,只有这个。”

  我低头不语,心里酸楚得很,想起那年他请房东太太做南方菜招待我,给我买饮料,是想尽力给我他想象中相符的待遇么?或,在他眼里,这就是我们之间难以逾越的距离和诱惑?

  他又说:北方菜食粗糙,不如你们那精致。

    我摇头,努力地保持微笑,不客套,也不称谢。

    酒仍是稠酒,是他家乡的酒。我喝得很快,却没有醉,此生再也没有共醉的理由。仍如那日般对桌坐着,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和难以言喻的伤感。灯火摇晃着,影子投在墙上那么大,那么空。

    忽然酸楚,将头别过去,看着窗外。如果这窗外,仍是春日江南,仍是旧时法相巷……唉,这样的回忆,不禁叫人对世间情意感到淡倦。

 

 “你……我,以为一辈子也见不到你了”他的言语有些许伤感。

  我抬头,轻轻一笑:“我的名字,叫小砚,姓张。”

  他震了一下,怔怔地看着我,那么悲伤的眼神,无可奈何地看着我。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罢?那时,总不见你问起。常常想,等你问我的时候,我就可以问你叫什么了。”望望他,低头一笑,眼泪却簌簌地落了下来,落在那绣着大红喜字的被褥上,山间秋凉,十月天气已经开始盖被子了。是,他新婚时的被褥罢?

 

  他亦沉默,良久,轻轻地说:“旧年腊月下定,今春,三月里结婚。我的妻,是个很善良的女子,她……很好。”

  我点头又点头,唯不能说出话来。这些年,这一路上,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说给他听,如今,已不必说了。

  

  第二天,说要回去,他也不挽留。

  只是送了一程,又一程。

  我坦言日后不会再来了。

  他亦点头,道珍重。

  挥手道别,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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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花》许是小寅同志所画,许是其友人所作,不详。

 

曲:《忆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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