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

非马

西出阳关无故人

更何况绕了大半个地球

今夜的天空

挤满了

大大小小的人造卫星

却没有一个

载得起

我要给你的信息

NOSTALGIA

William Marr

It’s said that no acquaintances

to the west of the border gate Yang Guan

I am now more than half the world away

tonight’s sky is crowded

with man-made satellites

big and small

but I can’t even find one

to carry my messages

to you

［简评］

“西出阳关无故人”，自唐人王维送元二使安西之后，此句不知感动了和感动着多少离恨惜别之人，小诗将之纳入首句，先声夺人。“更何况绕了大半个地球”：非马先生祖籍中国广东，定居美国多年，距离之遥，正是大半个地球。望故人何在？天际何处识归舟？

接下来的六行，不免令人想起李清照在《武陵春》中的叹惋：“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其实，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中的《仙吕·点绛唇缠令·尾》云：“休问离愁轻重，向个马儿上驮也驮不动。”王实甫《西厢记》杂剧《正宫·端正好·收尾》云：“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呜呼，离愁别恨，难以名状。于是，诗人作家将其物质化之后，载马背之上，装车子之内，置小船之中，终不能承受！而今，非马先生却欲将“我要给你的信息”，寄托于今夜天空中的人造卫星来传递，却又是载将不起——虽然众多的卫星大大小小，挤满天空！

诗题《怀旧》？或许怀人？再看英文NOSTALGIA（怀旧；乡愁），始知无误。思索玩味，方觉清照云云，只抒一己之情，而非马先生，却“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抒写的，正是海外赤子对于祖国的拳拳之情。

比读双语，“西出阳关无故人”，汉诗一行，英诗两行出之，方达其意。接下来的I am now more than half the world away, 最后的副词away, 即away from China. “地球”对应the world（世界），只能如此而妙。试想，若用the earth, the globe, 或the planet等，与“地球”最为对应。那么，I am now more than half the earth/globe/planet away (from China), 似乎脱离了地球：达非本意。

在第二个诗节中，英文六行，对应中文六行，只是局部语序做了调整。不妨散文读之：tonight’s sky is crowded with man-made satellites, big and small, but I can’t even find one to carry my messages to you. 再观汉语散文：“今夜的天空挤满了大大小小的人造卫星，却没有一个载得起我要给你的信息。”品之再三，似觉英文更有余味。何故？概因英文之插入语big and small所带来的美学效果。此为语言方面“形断意连”之技法运用，为英文之本色和特长。汉译英时，正可善加利用。感兴趣者，可参见笔者拙文《“形断意连”与翻译》（载《山东外语教学》2004年第4期）。

（张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