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里有条石头沟

沟沟里河水弯弯的流

山歌歌调子哟真荒凉

百十里石头堆堆满山岗

火红的茅草团团的雾哟

那不是妹妹的花衣裳……

耳边传来一阵歌声。这歌怎么会在午夜响起？循声望去，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目光如水，正紧盯着我。一个激灵，醒了，又是一梦。

女人叫月西，石头沟最漂亮的山妹子，农场发电厂的团支部书记。

石头沟是邛崃山深处一个没有地名的地方，离灵鹫山八十里山路。1984年的初夏，我负责去采访三连，准备给军区写篇材料，报道一下当地“军民共建”的先进事迹。之所以去偏僻的三连，是因为过去的若干年里，那里的部队和当地老百姓处的很融洽，亲如一家，就差和老百姓同吃同住了。有的战士服役期满后，干脆就留下来了，找个漂亮的山妹子“倒插门”生儿育女。当然，听说也有个别“兵油子”死缠烂打，把水灵灵的山妹子偷偷领出大山，瞒着父母和兵哥哥一起私奔了。

三连驻扎在石头沟一条江边的坡地上，营房外有一片梨树，除了周围零零星星的当地山民，农场发电厂是唯一的企业，也是当地最热闹的地方。当时，正好从大凉山调过来一个新连长，湖北人，一脸络腮胡好像始终刮不干净，人高马大、穿一双四十四码的解放鞋，脾气大，作风比较粗暴，但为人厚道，心特别细。

他到任后不久，就发现有哨兵经常用高倍望远镜，偷偷摸摸看一里外的河湾。湖北大汉不动声色、悄悄做了一番调研，发现他们是在偷看河湾里那些发电厂的女工洗澡。那些女工显得很开放，在岸上脱得精光，嘻嘻哈哈跳下河。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当地的风俗，历来如此，就像泸沽湖畔的摩梭女，在河里洗澡要脱得一丝不挂。

这让连长很生气、很担心，认为对战士有腐蚀作用，会影响部队的战斗力，甚至会出事儿。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找个机会整治一下。有一天，他发现一个新兵蛋子正拿着望远镜聚精会神的观察河湾，活像上甘岭接近前沿阵地的侦察兵。他悄悄摸到哨兵身后，冷不丁问道：

在看什么？发现了什么敌情？

哨兵吓得半死，手上的望远镜摔在地上，急忙立正敬礼：

报告连长，没，没看什么，也，也没发现敌情。

没看什么？连长用他那双鹰鹫般的眼睛瞅了瞅河湾：不对吧，是不是几个女人？是不是正在解衬衣、脱裙子？

说罢，他把新兵扛在肩上，翻动四十四码的大脚板，穿过那片梨树林，一路小跑来到河边，将那个新兵蛋子扔进那群洗澡的女人中，口中说道，让你看够、看仔细。河里的女工面对这一突发情况，惊得手足无措，一个个将身子藏在水里，只露出下巴以上的脑袋。没想到那个新兵蛋子居然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在水里拼命挣扎，呛了几口水，眼看就要出人命。

这时，一个叫月西的女工快速朝那新兵游过去，雪白的胴体像条贴在水面上灵动的“美人鱼”。当她将新兵蛋子救上岸的同时，自己的身体也全部暴露给了岸上的连长……

从那以后，石头沟的战士再没人敢用望远镜观察河湾了。

后来连长知道了月西是发电厂的团支部书记。过了几天，发电厂邀请连队战士过去打场篮球（和发电厂的女工打，厂里大部分是女工，没几个男的），连长带队去了。

那场篮球只打了一半就进行不下去了，原因是有女工反映有个别战士对她们“毛手毛脚”。月西便过来跟连长交涉、解释，希望战士们打“斯文”一些，动作不要太大，让让女工。哪知“湖北大汉”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大声说：明明是你们那些婆娘挺起奶子去撞我的兵，我看要“斯文”的，应该是你们那些敢在河里打“光条条”洗澡的女人。

话音未落，只见月西五指如鹰爪，跳起来伸手就去撕连长的嘴。连长身手敏捷，拿手轻轻一拨，月西被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打球的战士急忙围上来护住他们的连长。连长说声好男不和女斗。领着战士回去了。

往后，月西就再没见过湖北大汉。

就在篮球赛之后的第三天，石头沟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雨，河水陡涨，凶猛的洪水顺着陡峭的河床冲击发电厂，发电厂岌岌可危。连长带着战士去抢险，为救一个遇险的新兵，连长不慎落水，十几只手电筒光柱，照着他硕大的身躯跌下几十米高的水坝，就再没见他浮起来，水坝下的河中，到处是犬牙般的石头……

战士们沿着河水找了几天，都没找到连长的尸体。后来在河湾里捞起一只断腿，从那双四十四码的解放鞋判断，应该是连长的。月西听说后，从发电厂一口气跑到连队，守着那只腿流了很久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