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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梧桐雨滴如泪

(2009-03-29 17:34:26)
标签:

山头

女犯

假腿

保管员

雨滴

灵鹫山

杂谈

分类: 灯下弹剑--情思回音

 

 

今年春节去雅安,快要离开的时候,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独自驾车去了一趟苗溪。去之前,曾遭到犬子的极力反对,原因是他对几年前那次苗溪之行还记忆犹新、心有余悸。

那一年冬天,刚下过一场雪,我拉着八岁的儿子和家人去灵鹫山,想领他们去看看我曾经生活过、至今仍魂牵梦绕的地方。车经过风景如画的苗溪小镇,沿着那唯一一条蛇一般向上延伸的泥巴路艰难前行,到半山时,路面更烂、更泥泞。有一次上坡拐弯、加油过猛,车胎空转,接着车开始慢慢后退,后面不到三米就是百米深的悬崖,犬子吓得尖叫起来,惊出我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将车控制住,急忙叫家人下车,用毛巾垫在轮胎后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得满身稀泥,才在窄窄的泥巴路上将车慢慢掉了头。不敢再往前走了,我知道,那里离二五山当年的连队驻地还有差不多三十里更陡的泥巴路,路况会更加糟糕、危险会更大。

这个春节独自前往,本打算冒险上山,但到了山下的苗溪,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呆了:这就是苗溪?这就是往日热闹非凡、风情万种的小镇苗溪?这就是以梧桐雨和茶顶雪而著名的苗溪?这就是我至今魂牵梦绕的地方?环顾四周,人去楼空、满目疮痍,到处是门窗不全、黑咕隆咚的“弃楼”。学校里看不见一个学生,篮球架已经腐朽倒塌;医院成了一片废墟,成群的老鼠在地上穿来穿去;原来热闹的集市堆满了腐烂的垃圾,满是蚊蝇;原来庄严的场部大院,如今堆满了山民从山里挖来卖钱的山石;野狗像幽灵一样在废墟和空楼间游荡,让人不禁想到“512”大地震过后的北川,平添了几分恐怖。

山下的小镇尚且如此,山上会是什么景象?算了吧。

我印象中的灵鹫山,神秘而丰富,主要是因为有形形色色的人在那里,数以万计不同身份与年龄、不同生涯与遭遇、不同理想与抱负的人,以神秘的大山和特殊的历史为背景,在那个特殊的时空维度中,演绎着实实在在、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生故事。不可否认,那里是一个净化心灵的好地方。

恍如隔世的迷惘中,灵鹫山似乎完全空了,像一个人被抽去了灵魂。好在山里的故事早已经在我的脑海中做了备份。

站在“苗溪茶厂”长满杂草的空地上,望着仓库门上那锈迹斑斑的大铁锁,视线竟然有些模糊。一阵冷风从鼻尖掠过,朦胧之中,那门忽然“吱呀呀”慢慢打开了,走出来一个老人,是“老山头”。没错,是他,茶厂的仓库保管员,十几年前我重返苗溪时见过他……

“老山头”原来是二五山后“桃花庵”女犯中队的队长,是那里唯一的男性。整天面对一群头发剪得短短的、衣服穿得一样的“女娃儿”,看她们在绿油油的茶树间除草、修枝、培土、采摘。当时中队有一个女犯名叫杏枝,长得秀气漂亮,有文化,能写诗、会画画,特别受“老山头”喜欢。

有次中队搞了个诗歌朗诵会,杏枝在台上朗诵了她自己创作的诗歌,记得那最后几句是:梦断起身惊宿燕,裂隙东方见故颜。推窗问月几时落,不闻鸡鸣五更天。略通文墨的“老山头”拍案叫好,殊不知专门从场部赶来参加诗歌朗诵会的狱政科一名干事不以为然,站起来教育“老山头”:好什么?我看这个女犯有问题,“梦断起身”,是不是想自杀?“推窗问月”,有没有逃跑的可能?你这样管理女犯,是非常危险的。

没过多久,“老山头”被免去了中队长职务,调到茶厂当仓库保管员。杏枝被调整到一个驻地更加偏僻的中队去改造了。

杏枝是怎么被判刑送来劳动改造的,有多个版本:有说她八十年代初是一个中学的民办教师,交了个男朋友,男的花掉了她所有的积蓄,还强行占有了她。后来她却因与那男的“非法同居”、不宜为人师表,被学校强行辞退。正当她为此伤心之时,男的提出和她分手,想甩她。于是她将男的骗到床上,用事先准备好的剪刀,将男的器官剪掉一截;又说是她被辞退后,在街边卖面条,由于人太本分,只赔不赚,无奈收摊去到广东“坐台”。一次因客人耍无赖、不给钱,她一气之下动了刀子……

我离开灵鹫山七年之后,在一个梧桐兼细雨的时节回去过一次,离开时路过“苗溪茶厂”,专门去看了“老山头”。“老山头”还是那么爽朗、精干,只是背比以前更“罗锅”了,他抽着竹筒旱烟,招呼我喝灵鹫山第一拨春茶,给我聊我走之后发生的有趣故事。

我问:三中队那个会写诗的女子还在这里吗?

他说:你问的杏枝?在、在、在。

还在服刑?这些年都没有减减刑?

谁说还在服刑了?“老山头”在鞋帮上磕掉烟头,站起来说:走,我领你去见一个人。说罢,带我穿过堆积如山的茶叶仓库,来到仓库的办公室。

杏枝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留一头乌黑的齐耳短发,看起来还是那么秀气漂亮。“老山头”向她如此这般介绍一番之后,杏枝含笑不语,点点头、红着脸给我沏茶去了。听“老山头”详细介绍才知道,原来我离开灵鹫山之后,杏枝在队里表现很好,减了两年刑期。有一次,年久失修的监舍垮塌,她为救一名同舍的狱友,被一根水泥柱砸断了左腿,由于当地医疗条件差,耽误了治疗,最后不得不截肢,后来装了一条假腿。那次事故后她提前获释,场部根据她本人的要求,同意她“转工留场”,于是她接过“老山头”那串钥匙,当起了仓库保管员。

我接过杏枝递来的茶杯,问:还写诗画画?

杏枝淡淡一笑:这里事儿太多,腿又不方便,没怎么动笔了。

“老山头”又装了一袋旱烟,笑呵呵说道:写呢。去年还写了首“劳改队队歌”,写得好:逃跑无出路,逃跑无出路,逃跑是重新犯罪走绝路……

我抿着那碧绿清香的灵鹫山春茶,听着“老山头”五音不全的哼唱,眼睛瞧着杏枝。杏枝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用手轻轻抚摸着裤管里那没有知觉的假腿。

还记得当时的那一刻,胸臆突然翻江倒海般搅动,灵鹫山突然变得那么遥远、虚幻,像一场梦的截图。窗外,雨正缠绵,梧桐树上滴滴答答,雨珠成串……

往事如烟。又一阵寒风吹过,恍惚间,仓库的大门“吱呀呀”关上了,“老山头”消失了。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回过神来,我问自己,人都哪去了?“老山头”还活在世上吗?杏枝呢,生活过得还好吗?

没有回答,耳边是从枯树梢头呼啸而过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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