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香的梦魇（一）

“不要这样！不是这样的！”

梦魇中的她呢喃着，她伸出手在黑夜里抓扯着，依旧没有拉开压在她心里三十多年的噩梦。

山坳里的小村庄，静静地卧在茂密的竹林盘里，深沉的夜笼罩着村庄的上空。空气里弥漫着稻草燃烧时发出的呛人的烟味，混合着的还有煮猪饲料时沤的发臭的味道。

夜并不深，只是在这样的小山庄里，没有电灯，昏暗的煤油灯下有什么可以做呢？女人们还在忙着洗刷锅碗，一边用做饭剩下的余火煮着喂猪的饲料。男人们一边叫骂着孩子赶紧上床睡觉，一边瞅着灶台边的女人，等着更深的夜的到来，释放一天劳作后最后的疯狂。

一个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空，山坳里的村子在这片刻更加寂静，男人、女人、孩子们都在屏住呼吸倾听这声音。

“抓住他！抓住他！这个知青耍流氓，把他捆起来！快来人啊！”随着这声刺啦啦的吼叫，小山庄里的大狗、小狗一起狂吠起来。

吱嘎的开门声，很多急促的脚步声，更多人的吼叫声。

“不！不是这样的！我们什么都没做！……”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两个声音在呼喊，不过几乎都被淹没了。

急促的呼吸，急促的吼叫，急促的脚步。

“把他捆起来送到公社去！等到明天早上再来处理！翠花，把雅琦拉回房间去！我们走！”

她的耳朵里一片轰鸣，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她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她拼命的叫着，却像是喊不出声音，只有黑夜里晃动的人影。

那些晃动的人影消失在漆黑的夜，消失在同样漆黑的小灵河边。声音远去，脚步远去，房间昏暗的煤油灯下，地上是已经被踏烂了的数学书，她心疼地拾起来，抱在怀里，无助地叫着，哭着……

再深沉的梦也是要醒的，因为黑的夜总是要天明的。雅琦惊醒了，她试着轻轻地“啊”了一声，仿佛刚才梦里她怎么都叫不出声音，但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呼喊的。

她伸手打开床头灯，她不愿意再回到梦里，她更愿意看到眼前的真实，因为她知道刚才的梦原本就不是梦，那是她三十年前插队下乡时发生的事，她更怕回到那更为残酷的续梦之中。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是无法选择忘记，有时候越是要想忘记的事情，反倒越是无法从记忆里抽走。每当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那些尘封了许久的痛楚都会再浮现出来，去撞击正在痛楚的心。是的，还有比那段日子更为艰苦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