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从左至右依次为：本人、何峰、唐奇志、石草。地点为我们住的三楼的晒台，背后的山就是邱兴华杀人的山

    在陕南的秦巴（秦岭和大巴山）山地，我曾经生活了一年。那里北靠秦岭，南面大巴山，风景秀丽，交通不便。但这是二十年前的记忆，自1988年离开那里，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不过，前一段时间，那里出了震惊全国的大事，一个叫邱兴华的农民杀了十几个人。他杀人的那个铁瓦殿就离我当年住的地方不远，每天一台头就看到那座山。当时总说抽时间去看看那座庙，但一直没去。没想到20年后，那里竟发生如此劫难。

    那是1987年8月，我作为中央讲师团的成员，来到陕南安康地区的石泉县马池镇的池河中学支持教。这个身份有点像现在的志愿者，讲师团这个名字是那个时代的烙印。

    我们支教的那个学校很偏僻，可以说前不着村，后不巴店，我们哪怕买一支牙膏也要到数公里外的镇上。但是正是它的封闭和艰苦的环境，让我在那个青涩的年龄，难得地了解了中国农村的现实，这对我的一生相当重要。

    至今我还记得我们第一天到池河中学的情景。那天学校的刘校长到县里接我们，用的是学校引以为豪的新买的农用卡车，一般农村学校那时候是买不起的。我们是在县教育局吃了晚饭上路的，两位女生石草（后去了美国）和唐奇志（已经快20年没有音信，估计还在西安的高校工作）和校长坐在双排座的车里，我和另一位男生何峰（现在深圳）坐在车斗里。卡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盘桓，没一会天就黑了下来，山里的夜伸手不见五指。

    到了学校刘校长让人帮我们搬行李：“这是学校新盖的楼，你们住三楼，两人一间。”校长说这话时很有些得意。那年头，一所农村学校能盖上楼房的确是本事。

    刘校长很有个性，在当地也是家喻户晓的名人，因此有名人的派头。他常像老干部一样，把毛衣扎在裤子里面，一手拿着烟卷，一手插着腰：“我的待遇是副县级，马池镇就我一个。”那神情我今天还记得。

    三楼一共四间房，旁边各有一个大晒台。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晒台，秋天的时候，不少老师会利用这个晒台上晒粮食。

    刘校长提前让人把我们的房子收拾了，房间内有两张床板和四条长登，用凳子支起床板就是床了。刘校长用手按按：“没问题结实的很”。

    农村的夜晚是如此之静谧，但窗户上的各色虫子却很热闹，小小的玻璃窗上至少有上百个各色奇形怪状的飞虫，很是壮观。由于没有考虑到床的问题，我们带的蚊帐没有办法支，所以第一夜我们被蚊子占了大便宜。早上石草数了数，有30多个包。

    第二天，刘校长把全校老师集合到他的办公室，给我们开欢迎会。办公室坐不下，一些老师就坐在门外。刘校长抑扬顿挫地介绍了我们四个人的名字和单位。到介绍石草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8度：“石草老师已经到过美国、巴西、日本等8个国家……”这样的经历对于几乎只到过县城的老师，包括只去过几次省城的刘校长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因此对石草更是刮目相看。

    校长之后给我们安排了课程。去过8个国家的石草自然教外语。我是报社的就教高一的语文。何峰学图书情报，无法对口，但学校物理老师缺，救急教了物理。小唐是学法律的，于是教政治。会后刘校长说：“今天你们就准备一下，安排一下自己的事情，明天学校开学，你们正式上课。”

    由于头天晚上被蚊子咬惨了，第一件事情是去买蚊香。于是我们四个一道去镇上。到镇上要穿过麦田，大约要走20分钟。小镇是那种典型的石板路的南方小镇，就一趟街，而去不长。街中间有一家国营的供销社，上个世纪80年代常见的那种，有日用品、食品和一些鞋帽布匹卖，这家店就是我们那一年光顾最多的店了。

    买了蚊香出来，我们在街上逛了逛，那天不是集日，有点冷清。但是一个卖草鞋的吸引了我们。那时候刚好流行一首校园民谣《爸爸的草鞋》，于是我们每个人兴致勃勃地花两毛钱各买了一双。也是年轻，啥事都图个新鲜，我们四个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新买的草鞋。

    卖草鞋的大爷看我们如此迫不及待，笑着对我们说：“你们城里伢子，受不了的。”可我们谁也没有听他的话，得意洋洋地唱着“草鞋是船，爸爸是帆”回学校了。等走回学校，才知道老人的话不虚，我们的脚已经磨的差不多了。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尝试穿草鞋，那滋味的确不舒服。而我为期一年的山里的日子也就这样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