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回到桦溪客栈,南羿到柜台上一拿出身份证,服务员就把房卡递给了他:“海伦小姐替你登记了。”服务员的态度热情而谦卑,他有点意外,也很受用。毫无疑问,与海伦的关系往前走了一大步,虽然他至此还没有弄懂这女孩究竟是做什么的。
放好行李,南羿取出笔记本电脑,到溪边的八仙桌前坐下,叫来服务员,煮了一壶普洱。云贵高原虽说是浅高原,但是沸水的温度还是达不到摄氏一百度,丽江人喝茶就不像闽南人、广东人喝功夫茶,只是用滚烫的开水沏了,倒入茶杯便喝,他们通常将茶壶一直烧在酒精炉上,茶不是泡出来的,而是煮出来的。南羿不太懂茶,但在这嫩柳抽芽的小桥流水边,没有一壶好茶是说不过去的,何况这似乎是紫檀木的八仙桌上,只放一部电脑,少了许多的风味。
坐在这里,可以看得见客栈门前那座小桥,很多游人驻足在此留影。顺着涓流,上游还有几个正在水中洗衣的纳西妇女。南羿心情大好,他没有向服务员打听海伦,这个位置,他既可以看见客栈外面进来的人,也可以看见从楼上下来的。
打开电脑,南羿随意地翻看几个网站,自从知道了搜索引擎,他最喜欢在谷歌敲进去“南羿”两个字,看看一秒钟内能刷出多少个网页,这也是一件惬意的事。其实他是一个电脑低能,除了能够浏览些页面之外,离开《晨报》之前,他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用钢笔工作的人,另外几位是校对和签大样的老总。
说起这部电脑,南羿觉得很好笑,这居然是一部得而复失的电脑。也是一个夜晚,至于有多晚,他也记不清了,与一个外地演员在酒吧喝酒喝得七荤八素的时候,两个个女子过来搭讪。两个女子长得什么样子,他后来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后来四个人一起去了演员在酒店的房间。
南羿多了点事,本来就喝得烂醉了,汽车都停在了酒吧地下室的车库里,却偏偏惦记着将电脑带上,说是害怕后厢被撬。四个人到了酒店,南羿已经是一塌糊涂,醒来的时候,看见演员在另一张床上呼呼大睡,自己却穿戴整齐地躺在床上。
他甚至已经记不清带了两个女子到房间,只觉得脑袋疼得要命,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裤袋里的钱包已经瘪了,钱虽然不多,讨厌的是,电脑也不见了。将演员喊醒之后,才想起昨天带了两个女子回来,电脑和钱肯定是被顺手牵羊了。南羿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到了极点,带了两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回来,什么事都没干,却付了昂贵的嫖资。演员很不好意思,他一定与那一个或两个女子巫山云雨了,却让南羿蚀了财。
回家给老婆撒了个谎,车子被撬了,电脑被顺走了,老婆倒也没有追究,反正她也从来不管南羿晚上出去干的那些事。没想到,过了好久,警察找上门来。
警察造访的时候,南羿一个人在家,甚是惊诧,因为警察开门见山就问他是不是丢了一部笔记本电脑,南羿简直觉得人民公安实在是太英武了。“你运气好呀,这是一个专门盗窃笔记本电脑的团伙,早就被我们盯上了,你的电脑已经被买到了外地。”警察对他说。
南羿吓出了一身冷汗,也就是说,他与演员带着两女去酒店房间,一切都在警方的眼皮底下!所以当警察要求他在笔录上签字画押的时候,这个平时桀骜不驯的家伙犹豫了。警察看出了他的心思,反过来安慰他:“我们是刑警,才不管你泡妞的事呢,要管,也是你治安队来管,要么就是你老婆管了。”
警方是通过他留在电脑硬盘上的一些个人资料找到他的,南羿老婆回家发现电脑居然完璧归赵,居然很激动,虽说也就是几千块钱的来回。不过,几天后,因为这部电脑,两个人爆发了一次罕见的争吵。
由于是打掉了一个人数众多的盗窃团伙,警方向各报都发出了新闻通稿,这条豆腐干大小的消息,鬼使神差地让南羿老婆看见了:“警方最近破获一起专门偷窃笔记本电脑等高档数码产品的团伙,十余名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专门在酒吧、茶楼等娱乐场所,勾引白领人士,然后一同过夜,趁男方不备,窃其笔记本电脑等物品。”
南羿整死都不承认,老婆最后也拿他没辙,而南羿鬼扯的理由也让老婆无从反驳,南羿说:“如果我的电脑是被这群女人偷的,至少《晨报》上是不会刊登这个消息的,好歹我在报社也算说得起话的人,扣发这样一条稿子还不是小菜一碟?”
“你要做什么风流名士我管不着,”老婆没好气地回答他,“但是,你去找这些下三烂的女人,就不要再沾我了,我怕得病!”
在清雅的桦溪客栈,品着汤色红亮的普洱,溪流带着玉龙雪山的凉意,从脚下潺潺流过,自己却居然想起了那龌龊的往事,南羿有点警觉起来。刚才的得意忘形,显然是他已经忘记了昨天晚上那一夜疯狂,“什么疯狂,简直是猖狂!”他自己都觉得行为不齿。
他肯定自己是爱上了海伦,现在所有女人在她面前都相形见拙,完全是棒槌。来到丽江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南羿感到老天爷对自己太厚道了,地皮都还没有踩熟,“巨粉从天而降!”想到“巨粉”这两个字,南羿浑身都在发烧,他想起了明代情色小说家齐东野人写的那本《隋炀帝艳史》,“巨粉”两个字在书中不断出现,每次出现都要命的灼热。
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快要到中午了,南羿这才想起,海伦一直就没有出现过。客栈里静悄悄的,偶尔进入的客人,似乎也都不忍心打破这种宁静,太安静了,以致他根本无法确定,海伦在客栈里面,还是已经外出了。
本来他已经开始计划,中午邀请海伦去哪里吃饭。丽江他不熟,将电脑带在身边,也是为了查询一下丽江有哪些情调的餐厅。可是,现在他根本找不到海伦,难道就在这溪边,一直等下去?尽管在与女孩交往中,他一直都是怜香惜玉的光辉形象,但像今天这样的小心翼翼,好像没有过。
正当他六神无主的时候,老板来了,一个优雅的少妇,牵着一条高大的圣伯纳犬,笑盈盈地在他面前坐下,“海伦的朋友?”女老板问他,这是一个很有亲和力的女人,平舌音很重的普通话,听起来软绵绵的。南羿不好直接回答女老板的话,说自己是吧,很可能等会还要向她要海伦的电话,说不是吧,却是海伦让自己住进了这间客栈,当然,这难不倒他,于是反问道:“听海伦讲,你也是她的朋友?”
“我们是好多年的朋友了,”女老板轻轻抚摸着趴在脚下的圣伯纳,还是那个恬静而温柔的神态,“海伦走之前交待我了,让我好好接待你,还说接待不周,要找我算帐呢。”
“海伦走了?”南羿一下子懵了。
“是呀!怎么,她没告诉你?”女老板也奇怪了。
南羿摇摇头,心里泛起一股酸楚的滋味。这种酸楚,好多年不曾有过了,就算那些年与苏苏的纠缠,也不似此刻内心的空空荡荡。沉默了好一阵子,女老板在边上又说了什么,他全然不知。良久,南羿起身对老板说,“你替我结一下帐吧,我还是搬回我原来住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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