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王文静坚持不让程刚送她，也坚拒一起吃早餐的建议。程刚苦口婆心地劝着文静，“早上要吃好，中午要吃饱，晚上要吃少，”程刚竭力想让文静接受自己的建议，对这个女孩，他不想两人的关系始终有一种尴尬的感觉，“你妈妈没有给你讲过？”

“你不用管我，我想一个人走走，早晨的空气很舒服。”文静挤出一点笑容，她也不想让程刚太过尴尬，因为自己不愿意让自己的心里有太多的负担，“我们在报社上班的，很少有吃早餐的习惯。”

文静平和的语气，程刚反而不好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么一个见过世面的人，有些束手无策的样子。来到酒店大堂，程刚去总服务台去退房，文静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径自一个人往门外走去。

总台上还有一对男女在退房，很稚嫩的样子，一看就是对面川大的学生情侣。文静突然想起自己的过去，轻叹一口气。程刚却饶有兴趣的样子，看着两个学生退完房，自己才慢悠悠地将房卡递给服务员，“学生也可以随便来开房呀？”程刚有些轻佻地说，而且故意说得很大声，似乎是专门要让那对学生听到。

“嗯，多着呢。”服务员随口说道，突然又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一眼程刚，说，“人家也是成年人，你问这个干啥？”

“不干啥，不干啥！”程刚连忙打着哈哈，“我是想，下次我就到这里守株待兔了，哈哈。”

可是程刚没想到，文静还站在门口，她正在寻思着该朝什么方向走走，却听到了程刚与服务员的对话。但她绝没有想法要与程刚理论什么，反倒笑了一下，脚步竟然轻快起来，几乎是小跳着走下了酒店大门的台阶。程刚也发觉自己失言了，想转身喊住文静，可文静头都没回，转眼就不见了。

这是文静在一个月内，第二次这么早走在成都的大街上，沉睡了一个晚上的空气，还是那么的湿润，每一个起早上班的人，都是那么精神。文静觉得这一次，自己的心情简直好到了极点，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回家不是一个选项，这个时候，母亲应该也起来了，可能正在给女儿准备早餐，见到一夜未归的自己，肯定有不少唠叨，何况，离婚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妈妈，她大概还以为不过是小两口闹了些口角。

顺着没有头绪的思绪一路慢慢走着，四周变得很安静，文静突然发现匆匆赶路上班的人流和车流消失了，原来自己走进了川大的校园。学校可能已经开始了上午的第一堂课，校园里人很少，来到行政楼后面的一片草地上，文静找了一根石凳坐下。虽然不曾在川大就读，但大学的氛围大都一样，青春活泼，都带一点中国大学固有的传统凝重，有一点心动，也有一点心痛。

一个人走到文静面前，踯躅了一下，很客气地问：“同学，往研究生院怎样走？”文静笑了，笑得很惬意，就算每一个女人都喜欢让人将自己喊做“小妹妹”之类，可能自己一个离异人士，居然还有成为“同学”的可能，这个问路人，简直是老天爷专程派来的安慰天使！

文静不知道研究生院在哪里，但是她一抬头，就看见问路人身后那幢米黄色的大楼，嵌着“研究生院”四个大字。指给问路人看了，问路人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连声谢着走了，文静心情大好起来。

文静开始在校园里闲逛起来，建在一片平坝上的川大，与她的母校重庆大学不一样，嘉陵江东岸山坳上的重大，人们爬坡上坎在校园里，很难有徜徉的感觉。假日的时候，往江边的磁器口，去暴搓一顿“毛血旺”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不过从校门口的沙坪正街坝往磁器口，是一条蜿蜒的山路，虽然通了公共汽车，但如果从磁器口酒足饭饱之后回来，就只有去挤私人运营的破烂中巴了，重大一直是西南工科大学的翘楚，可能正是这山城铸成的气质吧。文静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选择了重大，而且念了工科，现在她觉得自己更应该是川大这片恬静校园中的一员，银杏树下，荷花池前，学薛涛汲水作笺，做一个女校书。

雄性十足的重大山上，那时候自己是柔弱的，柔弱得只想一生都依附在一个男人身上。现在处在阴柔的川大，她认为自己才是坚强的，男人是草芥吧？想到这里，文静便有点后悔将程刚撵走了，至少，还有这个“草芥”还可以和自己说说话。她无法确定自己在过去的那一个夜晚做了什么，但她猜得出来是怎样一回事，并不应该妨碍他成为自己现在需要的一个听众。“还是把苏苏吵醒吧。”她给自己这个想法找了一个理由，她断断续续记得昨天苏苏一直在试图保护她，现在应该给她一个回音了。

“冤家！你在哪里呢？”没想到苏苏早就起来了，接到文静电话时，她说正在吃面条，磨子桥一家小面馆。磨子桥就在川大北校门外面，听到文静在川大校内，苏苏笑骂起来，“真是一个瓜婆娘，结果昨天晚上跑了半天，你还在原地踏步呀！”

“什么原地踏步，昨晚我一定走了很远，走得很远。”文静心说，成都话里面“走得很远”不是一个褒义词，比如打麻将输上一堆钱，成都人爱说，“走远了，走到三环路外面了”，大抵是说输了三千多块钱。

苏苏很快就到了，却是老匪那辆越野车送到文静跟前的。文静突然来了兴趣，斜眼望着两个人，苏苏倒是容光焕发，老匪却是一脸倦容，还有一点点忸怩，不大像平日里那个没遮没拦的家伙。“不需要我在这里妨碍你们讲讲闺中秘语吧？”苏苏从车上下来，老匪却只打开了车窗，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一看就是挤出来的。

“不行！”两个女人竟然异口同声地说。

文静现在特别想知道，别人是不是和自己一样“走远了”，而苏苏的心情不一样，她似乎很想让别人知道，她头天晚上与这个男人一道离开的，今天一大清早又与这个男人同时出现了。“我还得回去，好好补一下瞌睡呢。中午我过来接你们吃饭，我请客！”老匪无精打采地央求着，不等两个女人回答，就踩响了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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