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中国地形中东西走向的山势，在青藏高原边缘横切出一个横断山脉，这个横切是在宏大的喜马拉雅造山运动中慢慢完成的。自从2000年一颗法国卫星在青藏高原南缘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扭地貌形态后，人们认为至少丹巴那五条发散着展开的应力释放带，动感至今不衰。据说，从卫星照片上看去，五条山脉挽着五条大河，绵绵数十公里，旋扭成一朵宛如盛开的梅花，丹巴县城是花蕊。以往丹巴周遭千沟万壑，支离破碎，刀劈斧削，犬牙差互的险峻景象，因为这样一个科学发现，而诠释得异常美丽，人们也似乎找到了丹巴被称之为美人谷的理由。

 

老匪、南羿、苏苏和王文静四个人再一次脱离了大部队，本来这支外出采风的队伍，就是一群散兵游勇，反正这些刀笔秃笔们，不用采风也可以洋洋洒洒写下一大堆的，难得来一次康巴地区，算是一次自驾游了，带队的领导也乐得轻松，难得去管束这些不好管束的文人。

 

从理县一路过来，有了与苏苏那粗暴一吻之后，老匪一直觉得很不自在，这也是他一路上夸夸其谈海吹神聊的一个原因。但一路过来，除了南羿和王文静对老匪的酒经要给予些点评外，苏苏几乎不大搭理他，男人都会在酒醒之后，将自己的行为归咎于酒的催化，老匪大谈酒经，让苏苏不舒服。

 

苏苏并不奇怪自己会与老匪有超越同事的亲热，她不排除自己对老匪的好感，但仅仅是好感而已，南羿之后，她已经对固定的情人关系麻木了。她并不在乎对手的婚姻状况——现在，她将她的性伙伴叫做对手，对手似乎还是多一点为好，不过，像老匪这样，屁事没有的样子，苏苏很是恼火。

 

“不过，我和老匪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呀，怎么有一点酸溜溜的感觉？”想到这里，苏苏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声来，与老匪在树林子里面的调戏，比起她与南羿纠缠这几年，完全就是一杯白开水嘛！

 

“耶！想起什么高兴事了？”南羿奇怪地问苏苏，与苏苏变得若即若离以来，两个人都算是心态好，没有生出来些旁人都看得出的别扭。

 

出县城，前往甲居藏寨的一座桥边，便是大名鼎鼎的丹巴大酒店，说是大酒店，其实就是一间青年旅馆。老匪将车停在门前，苏苏手一指：“哇！美女呀！”旅馆院子里站着几个藏族女孩，“你们看，这才是真正的美女，天然去雕琢。”

 

老匪也笑了起来，他来开车门，径直朝这群美女走了过去。这让其余三人很是惊讶，这个号称双鱼座没有侵略性的家伙，怎么也胆敢在没有酒精的催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勾兑妹妹？

藏族女孩儿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老匪走到跟前，突然在一个女孩肩膀上猛拍了一下，女孩转过身来，先是疑惑，迅即绽开灿烂的笑容，欢快地跳了起来，“死老匪！死老匪！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女孩双手勾着老匪的脖子，边上几个女孩也笑着围了过来。

 

这情景让南羿三人看了个稀里糊涂，“呵呵，这个老匪，天天喊别人坏人，原来自己是一个大坏人，”南羿说，“还说从来没有来过丹巴，还没放下行李就遇到一堆美女。”

 

“嗨嗨嗨，我说南坏人，你娃不要乱说话，这些都是我的妹妹。”老匪拉着那藏族女孩儿走过来，冲着几个人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格桑拉姆，我的藏族妹妹。”叫做格桑的女孩嘻嘻笑着，哥哥姐姐就叫开了，没一点扭捏。

 

格桑是在成都认识老匪的，号称美人谷的丹巴，很多美女都跑到成都去了，也有些去了九寨沟这些著名景区，格桑在成都一个娱乐场所跳舞，她们有一个舞队，老匪说都是他的妹妹。

 

“怎么都回来了？”老匪问。

 

“次吉明天结婚，大家都回来了。”

 

“哈，这小丫头这么快就嫁人了？这一趟来丹巴赶巧了，次吉人呢？” 老匪乐呵呵地说，“明天咱们也去参加婚礼，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见到成群结队的美女了！”众人都被感染了，连声叫好。

 

“匪哥哥，”格桑说，“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去次吉家陪她，你们自己安排吧，明天一早我过来接你们。”说完，格桑蹦蹦跳跳地跑回女伴中，又突然跑回来，附在老匪耳边说话，边说还边朝着苏苏和王文静这边做鬼脸。

 

老匪笑着在格桑鼻子上刮了一下，说：“小娃娃，别瞎说，快忙去吧，明天我们在这里等你。”

 

格桑和女孩们走了，苏苏问老匪：“这孩子刚才对你说什么呢？”老匪没有应她，张罗着去办理住宿手续。

 

驴友将丹巴大酒店叫做“丹大”，这里是他们的圣地，老板在驴友中间赫赫有名，有人说叫周小林，也有人说在网上叫YOUDUO，反正老匪他们没有见到人，而且听说“丹大”就叫改作它用了。这里是两江流过的地方，门外有一个街边小酒吧，坐在吧凳上，就可以听到潺潺流水。

 

已经在高原走了十来天的几个人并没有特别的兴奋，丹巴的神秘静谧让四个人也安静了许多。午饭过后，南羿、苏苏和王文静要进县城去看看，老匪不想动，拿了笔记本电脑，一个人坐到门口的酒吧吧台上，要了青稞酒，并不是藏家自酿的那种低度数的青稞酒，而是从青海那边贩运过来的瓶装高度酒。

 

漫不经心地上网浏览，丹巴县城边上联通的信号不太好，网速慢得像蜗牛，搞得老匪好没心情。他算是中国的第一代网民，当年和他一起在四通利方厮混的老榕、宁财神这些人，不是发了大财，就是大红大紫了，而在这些年中，刨开离了一次婚，似乎并无其他收获。

 

老匪的思绪正像高原的云彩，缥缈不定的时候，王文静回来了。“那两个人，走了一路就吵了一路。”王文静坐到老匪对面，撅着嘴说。

 

老匪抬起头来看了文静一眼，似笑非笑地，张了一下嘴，但什么都没有说，又将头勾下去看着电脑屏幕。

 

“你想说什么呢？”文静问。

 

老匪头也没抬，吐词含混地嘟哝了一句：“渐修顿悟。”

 

“说什么呢？”

 

“没什么。”

 

王文静不高兴了，走过来，坐到老匪身边，抓起他的青稞酒，猛喝了一口。老匪这才抬起头，满脸疑惑地看着文静：“怎么啦？”

 

“没什么。”这回轮到王文静打哑谜了。

 

老匪这个人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除了他喝多了酒，要么变得大大咧咧，或者变得异常敏感的时候。“你这个人呀，就是经常神经过敏。”老匪根本没有去管文静的表情，从她手里拿回酒瓶，仰头灌了一口。

 

没想到文静又将酒瓶抢了过去，还瞪了老匪一眼。老匪笑了，叫道：“小二，再来一瓶！”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对干起来，文静分明有些醉意了，站起身前，走到酒吧里的玻璃橱柜前，想伸手去拿橱柜里的酒杯。文静手摸着玻璃，嘴里兀自念着：“这杯子怎么看得见，拿不到呢？”文静晃晃悠悠地走回老匪跟前，面上已是桃花带雨般潮红，“嗯……刚才你说什么……渐修……顿悟，我知道什么意思。”

 

“那你说说看。”趁着酒意，老匪也来了兴趣。

 

“就是……慢慢喝酒，一下子……醉了。”文静吐词不清了，但神态严肃得很可爱。

 

老匪笑得直不起腰，手指着文静，“你……哈哈哈！”

 

文静突然哭了，将酒瓶摔在地上，趴在桌上，双肩不住的颤抖。老匪慌了神，这算什么呢？知道的人，会说文静酒喝多了，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又耍了什么花样。“嗳，你哭什么呢？”老匪拍了拍文静的肩头。

 

文静越哭声音越大，酒吧里的服务生也闹不明白，刚刚还高高兴兴的这个女孩，怎么一下子多云转雨了呢。

 

正在老匪手足无措的时候，南羿和苏苏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南羿一脸鬼笑地看着老匪，然后来到王文静身边，“文静，不舒服吗？”低头看见地上摔碎的酒瓶，南羿笑道，“我说美女呀，不能喝酒就不要喝嘛，而且，尤其不能和老匪这样的坏人喝。”

 

老匪没有理睬南羿，他还不知道怎样让还在踌躇的文静安静下来，苏苏鼻孔里哼了一声，说：“有些人呀，欺负人也真能看时候。”老匪听出了苏苏的话中有话，但这个时候他做好就是不做争辩。

 

但是让在场三个人都大惊失色地是，文静抬起泪眼看着正在劝慰她的南羿，竟然伸手抱住了他，“我是故意喝醉的，我就想喝醉。”文静又想要嚎啕的样子，“我老公和别人走了，老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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