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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衬衫，黑屋子
(2010-03-30 05:5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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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衬衫屋子大枣零花钱幸福文化 |
分类： 散漫集 |
这是我的一段辛酸的往事。年岁越大，越经常想起。
小时候家里穷，父母成天在生产队出工，汗珠子摔八瓣儿，一年到头仍然口粮不够吃，只落得兄妹五个都营养不良面黄肌瘦。我排行老三，打记事起几乎没添过新衣，都是拣哥哥穿旧的，难免补丁摞补丁。
那时家家户户的情形都差不多，因而也不觉得怎样寒碜。但是我上小学时的一次经历却在我心底留下深深的烙印，至今仍有苦涩的回味——
那是我读小学五年级，代表学校毕业班（当时小学五年制）参加全县作文大赛获了第一名。随后学校通知我准备参加市里组织的全体获奖学生夏令营，要求自备一件白衬衫，扎红领巾，裤子和鞋做到整洁就行。另外因为头回进城，最好让父母再给揣点零花钱。我知道自己家穷，零花钱是甭指望了，至于白衬衫能不能穿上身，心里也着实没有底。
果不其然，回到家里，爸妈脸上为我获奖而高兴的神情，很快被没钱买白衬衫的愁云所取代。不过妈妈还是安慰我说：“伢儿别急，妈出去借借看，一定给你想办法”。可是一天两天，并无音讯，原来我们兄妹几个上学的学费还有借的钱未还清呢，同村不少人家都不让孩子上学，哪会乐意总是“赞助”咱们家！眼瞅着我要去城里开开眼界的希望要泡汤，妈妈为此急得直抹泪，我心里便不由得产生了放弃的想法。
可是有一天晚上，一家人临睡前就见父亲担着两个空箩筐出去了，我以为父亲是去队里干啥农活，可凌晨天蒙蒙亮，就见父亲一身馊汗挑着一担沉甸甸的东西回来，“哗”往里屋地上一倒，是大枣。父亲说这是进山找熟悉的枣农赊来的，准备拾掇一下挑到县城去卖，肯定能挣回一件白衬衫钱。
看着地上还带着零星叶片的枣儿，我的心揪紧了。不仅因为父亲挑这么沉的担子摸黑走了几十里山路，还得再往几十里外的县城赶去卖；更主要的是，他这样做很冒险，“公家”是不允许的，属“投机倒把”行为，邻村曾经有人因为贩卖东西就被抓去批斗过。我说出自己的担心，父亲皱了一下眉，只悄悄叮嘱我们不要说出去。
不幸的是，担心成为了现实。父亲精心伪装的货担，在偏僻的乡间小道上被公社革委会的人拦住，大枣全部被没收不算，父亲还进了为期半个月的“学习班”。我的白衬衫的梦破灭了，“夏令营”的梦更是逃到了九宵云外。
那个“学习班”，其实相当于禁闭。与父亲一起接受“学习”的十多个人挤在一处黑暗潮湿的土房子里，睡的是地铺，吃饭则由各家往里送。我和哥哥负责结伴给父亲送饭，因为路远天黑，有时送完饭不敢回家，哥俩就直接钻进父亲的床尾缩成一团睡觉，次日再返回来上学。印象深刻的是，不管白天晚上，除“辅导员”即兴给大家读会儿“最高指示”时有点蜡烛的光亮外，其他时间整个屋子黑黑的，偶尔只闻父亲长长的无奈的叹息。
白衬衫，黑屋子，原本毫不搭界的两个词汇就这样长期萦绕在我的脑海，成为我儿时灰色的记忆。以致成年后很长的时间，虽然生活变化天翻地覆了，但我在穿着方面总爱选择随意的体恤之类，而不愿触碰那令我黯然神伤的白衬衫……
今年春节携妻女回老家探亲，与高龄的父亲忆及往事，老父眼眶潮湿，城里长大的妻子在一旁也唏嘘连声。假满返家，不出几日，我却意外收到一个发自北京的特快专递包裹，打开一看，是一件精心包装的英文商标为“NANY”的白衬衫！看那高档的面料、华美的质感、精细的做工，绝对是高端人群的首宠。是不是投寄错了？正狐疑间，妻来电话道出原委：“这件衬衫是我特意从网上选购的，为了弥补老公小时候的遗憾。NANY品牌是专为幸福人生而设计，如果老公喜欢我会再多买几件，希望老公以及我们全家永远幸福！”
轻抚着雪白的衬衫，默颂着NANY包装袋上那句暖心的“designed for happy life”,品位着来自老婆贴心的关怀，我的内心犹如身畔刚刚开化的河床，暖流奔涌，不禁自叹：人生难免有苦涩，但也充满醉人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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