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西湖》2019年第12期·中篇小说《麻醉》

(2020-02-21 11:05:58)

 

    

绝对的好小说!!  有敏感词?!!!


 中篇小说                     麻醉

 

                                          陈鹏

 

                                            因为从前的患难已经忘记

                                                          也从我眼前隐藏了。

                                                          ——《圣经·以赛亚书》

 

 

    我对医生说,再给我半小时。他是个年轻医生,留一把小络腮胡,让人想起俄罗斯小说里的瓦谢耶夫或拉斯普京。他出去后我看着两脚在病床上晃来晃去。床单雪白,墙壁雪白。我左面,年轻的大头小李冲我摆手,说杜哥,不怕。再往左,精瘦的小冯翘着二郎腿捣鼓手机。我最老,四十多了。小冯用过来人的口气说,麻醉了,怕哪样?他又问我是否今天手术,我说是,他说,到底怕哪样?我说,就是怕嘛。他笑了,人死屌朝上,怕个球。他这么一说,我更害怕了。也许是病房光线太暗,我忽然心跳加速,嘴里发干,怎么也喘不上气。

 

 

     苏粒来了,没买水果,没给我带任何吃的,空手坐在床脚,劝我说,都住进来了,那就上吧。我摇摇头,无法形容的恐怖像烧红的铁丝直插脊椎。没什么好怕,她说,打了麻醉,什么也不用怕。你就放放心心交给医生。她似乎在交代后事。我觉得她脸色不错,像每天躲着吃西洋参,少女般娇嫩的红晕都快漫到耳尖上了。我说,好吧,听你的。那我走了,事情太多。我问她什么事比我手术还重要。她不回答。长长的空白中,我发现我和她都很尴尬,好像我们做错了什么。好像我的年龄,学历,经验或者别的什么鬼东西和所有人(包括苏粒)都不太对路。但什么也改变不了,也不可能改变了。她说明天再来。等我做完手术,她就来。我什么也没说。她走后,她穿着那件有点拉风的白底黑花的驼色风衣走后,我桉了呼叫铃。护士跑来问我,想好了?我说,想好了,做。

 

 

     手术之前,一只开塞露帮我把能拉的屎一次性拉完了。然后,他们将我推入手术室。拉斯普京小子穿一身蓝色手术服坐在床边,床上堆满器械;另一侧,站着一个也穿蓝色手术服的女医生,身材苗条,个子很高,戴蓝色手术帽,低头划拉着苹果手机。拉斯普京小子说,喏,3床,杜上。又对我说,这是刘医生,她主刀。哦,我表示服从。女医生说,你好,继续划拉手机。实习生走进来,让我在一份免责声明上签字。他让我看了一大堆条款,顺便解释说,再小的手术也有风险,比如下肢瘫痪、心脏停跳、切割不当导致某个器官彻底报废。我又害怕了。脊椎一阵痉挛。可是来不及了,完全来不及了。我低头签字。女医生看了看我。她很漂亮,像一棵优雅的树。她问我年龄,做什么的,我如实回答,我知道她这么问是想打消我的顾虑,让我彻底放松。她还笑着说,实际上,在你无数的生活考验中,一次芝麻大的手术算什么嘛。我说,是吗?她说,你想啊,你身体出了小故障,你立即把它解决了。从社会学、经济学、生理学的角度看,这都是代价最小的新陈代谢,一次小小的修复升级。你说呢?我小声说,是。我想了想,问了一个也许不少病人都想问的小问题:我是男人,会不会——她打断我说,你还知道我是医生呐。那么——我又说。你做的是脓肿切除,她说,我最多看见睾丸,或者阴囊。你满意吗?

 

 

 

三天前吧,我突然发冷,恶心,傍晚开始高烧,肛门阵阵刺痛。我以为是痔疮发作。夜里,我摸到左侧出现囊肿,像蚊子留下的疖。我睡不着,起床一杯一杯喝水。凌晨三点,我试着叫了一声,苏粒,她睡得很死。我不再好意思叫她。天亮后我打车直奔中医院。拉斯普京小子对我做了检查。他戴上金色橡皮手套,让我背过身,躺好,蜷起两腿,食指轻轻捅进去。我疼得直叫。他说,肛周脓肿。我请他解释一下,他说,不是痔疮,是一种,一种溃破。也就是说,你内部污染了,它排出脓液,聚集在肛门周围的皮下组织。我问他,怎么办?他说,手术,必须手术,没别的办法。如果不手术呢?我吓住了。哦,那就麻烦了。麻烦?你想啊,脓液会击穿你的肌肉和皮肤,冲出肛周回路,会出现一个漏洞,也就是,肛瘘。明白吗?我问他是否还有第二种办法,比如保守的办法,癌症都有保守疗法嘛——没有,他摊开手,放在古代,办法也只此一种,手术。要是没条件手术,只能变成肛瘘,一辈子活在自己的臭大粪里。哦,最惨的是它会引发别的疾病:直肠坏死、直肠癌。古人短寿,跟这个也有关系。他狡黠地笑笑。他这么一说,我头皮阵阵发麻。那你的意思是?马上住院,他说,马上手术。

 

 

邻床大头小李比我早一天进来,手术却安排在我后面。他说,前天发病的时候疼得要死。我以为是痔疮爆炸,我靠。他笑了。窗外,一棵老式电线杆上落满燕子。我说多年不见燕子了。他说是吗?我说,当然,我是老昆明。他念了两句诗: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我问他,谁的诗?他说,忘了。我问他几岁,29,他说,老了。然后他问我,大哥你呢?我说,42了。这时天色渐暗,燕子似乎听到某种神秘指令,猛然腾空掠起,像巨大的乌云向西南方向疾飞。小李前天晚上陪客户吃饭时发病的,后来客户打了投诉电话,害他丢了工作。我说你做什么的?他答非所问,说,可以放个长假了。手术以后呢?他头大脖子细,两只眼睛凹陷、黑亮。以后再说,我才29嘛。他苍白的圆脸挤出微笑。三年没休假了,一天没休过。我没说话,瞥见他床头柜上堆满东西:水果、罐头、保健品。我的床头柜还空空荡荡。苏粒没给我带任何东西。我听说,手术完了才遭罪。是的,是的,麻醉过后,疼得要命。会死吗?我笑了,是小手术,非常小的手术。我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他一声长叹,说,他妈的,哪里不长非长那里。我说是啊,我也想不明白。

 

    (才十分之一)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