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2019年第12期·中篇小说《麻醉》
(2020-02-21 11:05:58)
绝对的好小说!!
三天前吧,我突然发冷,恶心,傍晚开始高烧,肛门阵阵刺痛。我以为是痔疮发作。夜里,我摸到左侧出现囊肿,像蚊子留下的疖。我睡不着,起床一杯一杯喝水。凌晨三点,我试着叫了一声,苏粒,她睡得很死。我不再好意思叫她。天亮后我打车直奔中医院。拉斯普京小子对我做了检查。他戴上金色橡皮手套,让我背过身,躺好,蜷起两腿,食指轻轻捅进去。我疼得直叫。他说,肛周脓肿。我请他解释一下,他说,不是痔疮,是一种,一种溃破。也就是说,你内部污染了,它排出脓液,聚集在肛门周围的皮下组织。我问他,怎么办?他说,手术,必须手术,没别的办法。如果不手术呢?我吓住了。哦,那就麻烦了。麻烦?你想啊,脓液会击穿你的肌肉和皮肤,冲出肛周回路,会出现一个漏洞,也就是,肛瘘。明白吗?我问他是否还有第二种办法,比如保守的办法,癌症都有保守疗法嘛——没有,他摊开手,放在古代,办法也只此一种,手术。要是没条件手术,只能变成肛瘘,一辈子活在自己的臭大粪里。哦,最惨的是它会引发别的疾病:直肠坏死、直肠癌。古人短寿,跟这个也有关系。他狡黠地笑笑。他这么一说,我头皮阵阵发麻。那你的意思是?马上住院,他说,马上手术。
邻床大头小李比我早一天进来,手术却安排在我后面。他说,前天发病的时候疼得要死。我以为是痔疮爆炸,我靠。他笑了。窗外,一棵老式电线杆上落满燕子。我说多年不见燕子了。他说是吗?我说,当然,我是老昆明。他念了两句诗: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我问他,谁的诗?他说,忘了。我问他几岁,29,他说,老了。然后他问我,大哥你呢?我说,42了。这时天色渐暗,燕子似乎听到某种神秘指令,猛然腾空掠起,像巨大的乌云向西南方向疾飞。小李前天晚上陪客户吃饭时发病的,后来客户打了投诉电话,害他丢了工作。我说你做什么的?他答非所问,说,可以放个长假了。手术以后呢?他头大脖子细,两只眼睛凹陷、黑亮。以后再说,我才29嘛。他苍白的圆脸挤出微笑。三年没休假了,一天没休过。我没说话,瞥见他床头柜上堆满东西:水果、罐头、保健品。我的床头柜还空空荡荡。苏粒没给我带任何东西。我听说,手术完了才遭罪。是的,是的,麻醉过后,疼得要命。会死吗?我笑了,是小手术,非常小的手术。我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他一声长叹,说,他妈的,哪里不长非长那里。我说是啊,我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