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天水前，去看了看杜甫在天水避难逗留过的遗迹，遂去了南郭寺寻找二妙亭，作为对这个城市最后的注目。从资料上看，相国寺几经劫毁，本应破破烂烂荒草断楼，孰料去到跟前一看，正在大肆翻修，气派崭新：禁不住的一阵失望袭上心头。上到高台，脚下一片施工工地，建好的亭子和碑廊里，坐着业余戏曲班子的老婆老爷爷，正在吹拉弹唱，响遏行云，好不热闹。也没心肠进去了，四处观望一番，乃绝尘而去，直奔秦安。

 

坐八元中巴过渭河大桥经高速路一小时后到秦安，又包车一百三十元到大地湾遗址，实物一个都没见着，只是听了一下遗址办公室邵老师的讲解，他讲话带点本地口音，但还是比较容易听懂。

 

大地湾遗址算是中国文明史上的一个谜。大约在七八千年前，大地湾出现了一群具有高度文明的先民部落。他们先穴居而后升上地面，最后又爬上山顶，住土木结构的房子，首领的房间类似于宫殿，建筑面积巨大，有史前水泥抹地，带前厅后院，格式八柱九间。今天的人民大会堂也是这个格式。他们烧制的陶器有很多是中华第一。第一件雕塑，是一个美女口瓶，颜色艳丽花纹精美线条圆转有力。他们的制陶技术已经极其发达成熟。陶器比我见过的半坡陶器、周原陶器、河姆渡陶器都要精美得多。我看了图片，感觉像是在做梦，那些陶器据我看来比我见到的现代派作品都要美得多。在我的记忆深处一定种植着一些什么东西。这些陶器图片唤起我潜藏的亲切热爱之情。

 

大地湾先民不知道是毁于洪水还是火灾。无从考证。他们几乎是很突然地集体消失了。没有瘟疫，也没有大规模屠杀留下来的证据。当然，大地湾遗址至今还没有开始充分的挖掘，无从找到更多的痕迹。校长说他看过一个资料推测大地湾毁于一场部落间的战争，但是邵老师没有介绍到这个情况。大地湾遗址在1958年被当地农民发现，1978年开始立项保护，一挖就挖出来第一张鼓、第一件雕塑、巨大的花纹盆、整齐的墓葬和居住遗址。这里曾经气候温暖湿润，森林茂密，清水河、葫芦河和不知名的小河三水汇合，在原施宫殿前形成了一个面积相当可观的冲积带。他们种植大米。跳舞。祭祀、母系社会。他们陶器精美。我想象他们一定也多才多艺，活泼有趣。可是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呢……

 

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说这条路刚修好，也许就是为了大地湾遗址的开掘。大地湾地广人稀。山体裸露。不裸露的地方去种着水果，最近挂果的是桃子。桃子膀大腰圆，犹如大苹果，圆而美，甜脆多汁。慢慢一小纸箱卖三块钱。还有大梨似美玉，一小箱五块钱。我说你们当地人不挖遗址的吗，周原那里都人手一把洛阳铲了，他说，其实地底下很深，根本不好挖。我估计是因为地广人稀信息阻隔的缘故。

 

从秦安到大地湾遗址花了一个多小时，沿途经过石山、土山。在山道上盘旋前进。曲折向前。很少看见人家，但常见农妇在山间挑水浇果木。大地湾人口稍微集中一些，类似于一般乡村集市，卖着各种货物，小摊上卖着康状元矿泉水，有拍照大头贴的招牌。

 

这条新修的道路沿着葫芦河通向莲花，从莲花折向大地湾。中途看见郭嘉和古街亭地名。古街亭有马谡墓，诸葛亮挥泪斩大将的地方，郭嘉就不知道是否以曹操谋士命名的了。

沿途看见一个“神仙台道观”。没有进去。

 

回到秦州，已是下午。又去了相国寺，感觉很奇异，寺庙是国家保护文物，很精美宽敞的一个前厅，被辟作商品批发部，卖一些布娃娃、塑料花，正当门挂着一个巨大的中国结，不伦不类至极。不卖票。里面还算清爽干净，有南宅子主人胡缙文题“般若”“西来圣人”匾。但是院落已经不完整，大雄宝殿以后的殿院被占据，辟作县博物馆，卖票，但是展厅不开放，并且卖票的少妇很不耐烦我们打扰她的午睡，伸头看了看院子半新，遂知趣离去。

打听了很多人都不知道文庙，最终还是博物馆的少妇说在文化馆后面，于是坐着两块钱的三轮去文化馆。文化馆大门上的人说文庙就在后院，站在门口，第一眼看见里面立个纸牌，写着“厕所收费二角”。遂进去。可以看出文化馆也是占用了旧文庙的房子和地。大概是碑亭的地方仅留下一个长方形亭子。然后是一派土房，挂着摄影组、戏曲指导组、先进性教育办公室、大地湾季刊编辑部的白底红漆小牌子。周折很大一番，从一组房子后面狭窄的通道拐进去，只见一个荒废的院子，半拉破烂屋，又是土又是砖又是石又是木，显见的也经修缮，只是每次都捉襟见肘，不能完善。

 

转过院子，便见一株分三枝直上青云的大柏树，文庙的王老师过来开门，说这柏树已经一千二百多年历史，算是天水最古老的柏树——我听了觉得这里的柏树长得真快。柏树后面便是文庙，元朝时秦安作为天水县治时修建的，未曾毁损，保存至今。庙前立着“秦州文庙”香炉，庙额是“中和位育”，里面供奉着“万世师表至圣先师孔子神位”，孔夫子塑像豹头环眼，黑红猛壮，吓了我一跳。大殿梁柱雕梁锦绣。这几样都是老东西，壁画是新的。琐窗朱户也是老东西，左右两厢琉璃青龙壁塑也是元朝旧物。

 

大殿前的空地上正在施工，钢脚手架横拖着一个大牌坊，原来要在原物的基础上重修文庙，以前的青砖小桥也从地底下被挖了出来。旁边堆放着挖出来的石础圆柱。不知为何，有点感动。

 

离开时回头看见秦安沿着葫芦河边的粉红色一座新式大教堂，十字直插云表，在这个灰尘、喧闹覆盖的小县城里，有些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