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如梦

为什么人们对梦境本身的兴趣大于对生活的兴趣呢？人们总是要去探索自己都不了解的自身的秘密。对于梦境的关注和着迷，困扰着人们清醒的时光。

《借刀杀人》是一部老片子了吧，汤姆•克鲁斯饰演大反角文森特，一个职业杀手，帅气，干净利索，专业化水准很高，为了职业肯于拼命，并且有自己的一套哲学。他与以往形象的唯一区别是，他在这部电影里丧失了爱和恨的目标，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切是为了什么，而不像以前他扮演的角色，清醒地明白自己有家庭，有爱人，有责任。文森特的最终结局一如在片头出现时所描述的，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死在地铁上，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要到哪里去，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在背后驱逐着他？不管戏剧本身的情节有多么复杂和令人混乱，他死了；他死去的时候让人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惋惜。

对于人生的追问任何时候都不显得过分。还未上市的《罪恶之城》描述了一个可怕的未来世界的人间地狱，人们回到了野蛮社会，互相掠夺残杀，毫不留情。但是在这样一出鬼气森森的黑白版电影中，突出地叙述了一个老男人——布鲁斯•威利斯直觉的、本质的绝望，绝望的爱和愤懑。在那样一种黑暗、疯狂、混乱的氛围里，每一个人的恨无疑是无比盲目的，却更显出每个人的爱，那么具体、纤细、明确，惊心触目，骇人魂魄。令人疑惑，爱，确实是我们的本能的一种吗？是我们必须要对自己应承的一种生命吗?

在很多种文学作品电影戏曲中，作者热衷于讲述一种没有理由的狂热爱情，超脱了世俗、欲望以及一切的外在纠缠内在束缚；而读者们也很没道理地深信这一厢情愿的生硬编造和强加其中的感情逻辑。为什么？真的有某种感情深深压抑在一个人的内心，或者沉睡，或者已经被唤醒，在潜意识的深处或者在无意识的身体行为中苦苦寻找出口吗？是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这么一个出口呢？每个人都找到自己的出口了吗？

齐秦说：“你是我心中的缺口，而他是我的出口；走的已经走，留的不能留，才让我们都在追求你的追求。”听起来，不象是在说简单的爱情吧？

“我在半夜醒来，深刻的孤独如纤细精美的匕首一般插在我的胸口。我的胸口好痛啊！我想我最终将死于心脏病，我的心是被痛死的。可是，你要知道，它没有伤口，我知道它的伤口源于你，可是我不知道——你的伤口——在哪里。”

《悔恨》（Repentance）是一部前苏联电影，获赠理由是“震撼”，赠与者希望我能获得震撼。事实上我得到了震撼，同时也收获了巨大的失落；正如很多年前我给自己反洗脑时候的感受：我获得了新生，可是我丧失了天真。这种感觉在王小波笔下也很多次被提起，感觉——只有过来人才能感同身受的痛彻肺腑，痛彻肺腑无可救药。悔恨，对于独裁、专制、野蛮的判决充满温情：对孤独的恐惧导致制造恐怖。

孤独有这么大的力量吗？不可分享的，最深厚的，不能逃避的浓密的孤独，藏在哪里？

藏在死亡里。死亡是无法分享的，对于死亡的渴望和恐惧，我们只能独自承担。

《指环王》二、三步里面出现了黑灵，不知为何，在我的印象里，我把它当作死神。它带着庞大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在天空游弋，给被它看见的事物带来死亡的气息。我们英俊的小主人公，看着这个黑影逼近，吓得大喘气。黑灵的形容是这样的：它长着黑色的面孔，骑着黑色的怪龙，它的袍服飘摇，它深邃阴暗的眼光隐藏在头巾的下面，它逼近了你，你听见了它的呼吸，你似乎要看清它的面目，但是你看到的只是、永远是个深不可测的无尽的黑暗——一个可怕的，充满吸引力的黑洞……

没有比这个场景更像噩梦的了。常常，我把这个场景比作噩梦本身。

你看到了它，你知道它，你面对着它，可是你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了解，一无所知无能为力——正如我们独自面对梦境，孤独，死亡，抑或生命本身。我们的感慨封存在眼光里，我们的恐惧发不出声音，我们忧心如焚，却无路可走。

除了走向死亡，我们还能走向哪里？

5/29/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