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阿威有点心神不宁，上课的时候总想起姐姐。他觉得这样分神不好。既然自己已经和姐姐出现了某种亲密的关系，就不应该回避，要把这种关系推向结局才行。他得想办法再见到姐姐。

他假装无意地问同学：“你姐姐身体好了吗？”

“她好着呢，整天活蹦乱跳的。”同学说，“只是我轻易也见不到她。我出来的时候她刚睡，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这就是说，目前没机会。

阿威怕的是和姐姐的这种美好的感觉转瞬即逝。这只是一种隐约的担心，他说不出来，也说不准确。他只是明白，如果姐姐不来找他，那么他似乎没有机会再和姐姐碰面了。

“什么时候去你们家楼下的健身中心打篮球吧。”阿威建议道，“好久没玩了，真想打。”

“你别提这事了好不好？”同学说，“那个中心涨价了，一张会员卡300元，还得排队。我就烦排队。” 

同学并不知道阿威和姐姐的那顿晚餐，可他把所有的可能都封得死死的。也许他已经对阿威和姐姐的关系敏感起来了。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阿威不敢再说下去，再说就太明显了。

没有办法得到更多的信息，于是就觉得日子漫长而且无聊。

姐姐没有上QQ，也没有再发短信过来。看着操场上被风吹舞飒飒作响的浓浓的杨树叶子，阿威想，还有一年就要中学毕业了，等自己毕业，上了大学，就要认真地和姐姐谈谈。而现在，自己什么都没有，和姐姐并不相配。

阿威劝慰自己：“没关系，结局也未必要立刻就有。”

还有整整一年啊。

攒钱这件事情倒是容易得多。阿威的父母每个月给他200块钱，不够用可以向父母再借，但下个月必须在零花钱中扣除。阿威用这笔钱买书或者是食品。这个班的同学，大多数人手里的钱都远远不止这个数，他们要买卡去网吧上网。阿威心里很平衡，他家里有电脑，所以不需要这笔费用，所以他并不眼红那些身上现金比他多的人。

可因为那副耳环，阿威第一次感到需要钱了。阿威以前看爱情剧的时候，对男人女人总是为钱争吵不休而感到奇怪。钱够生活就可以了，难道没有钱，日子就过不下去吗？

身处其中之后阿威才有了感受。说实在的，他相信就是不买那副耳环，他和姐姐也可以进展下去。但他就是觉得，只有姐姐配戴那副耳环，他必须让它被姐姐拥有。更何况在不能和姐姐见面，甚至没有机会在QQ上说话的时候，这几乎成了阿威和姐姐有联系的唯一的纽带，也是唯一有点现实感的目标。这么看来，钱的确重要，它换回来的不仅仅是东西，还有男人的自信和女人的欢乐。阿威想，以后自己一定要弄到很多的钱，姐姐随便需要什么，他都能买回来。

阿威计算了一下，这副耳环标价是500多元，估计和老板还还价钱，能降低到400多元。400多元也不少，相当于阿威两个多月的“收入”。如果除去一些必要的开支，那就需要他攒三个月的钱，也许还会更多。

好在阿威对学业很专心，很少在外面瞎混。手机24小时开机，也没有什么人打进电话来。所以需要钱的时候并不多。他有点精力，全都用在和同学探讨功课上来，这是他对姐姐的承诺，他必须完成。

老实说，他的同学资质比起姐姐来要差很远。这小子总是不咸不淡地应付阿威。任凭阿威把天说下来，他还是听不进去。他只希望阿威把考试的答案告诉他，从来就不关心怎么得出答案。他甚至对阿威说：“你和老师关系近一些，能不能给我套点题目？”

每个家中都有灵艳之气，但这些灵艳之气只是属于一个人的。在阿威看来，同学家的灵艳之气，就是属于姐姐的。阿威想，自己这个没心没肺的同学，所起到的唯一的作用，就是让自己认识了姐姐。

阿威告诉同学：“考试的内容，老师都在课上讲过。你完全可以根据老师的语气和他反复强调的次数来判断什么是重要的。你要是没听清楚，我可以再和你说一遍。”

同学嘿嘿地笑。他说：“你发现没有？刘烟儿对我有点意思。上课的时候总忍不住回头看我。我上课的时候忙着给她画张肖像，就走神了。”

刘烟儿是个很漂亮的女孩。阿威也有一段时间对她心驰神往过。但自从认识了姐姐后，阿威想，刘烟儿算个什么啊。

阿威觉得同学简直是不可救药。但他仍然耐着性子把重点给他讲了一遍。同学听着记着，“嘿嘿”地笑着说：“你可真帮了我的大忙了。你是哥们儿，以后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

阿威能需要他做什么呢？阿威能跟他说“你把你姐姐的行踪告诉我”吗？

阿威只是说：“拜托你老人家上课考试的时候上点心，这样就对你姐姐有交代了。”

同学诡异地看着阿威，又蹦出那句话来：“你没事儿吧？”

阿威手头终于有了400块钱，他也终于有能力去买那副耳环。平时那里人多，他怕被同学或者老师看见，那他成了什么了？所以，他特别选择了周末，特意从家里赶到礼品店。即便是这样，他的心情也很紧张。

至于买到耳环后把它放在什么地方，阿威也早考虑好了。这个东西放在教室里不行，放在家里更不行。阿威想，就把它仍然放在礼品店，如果自己需要，再去取出来。他相信老板肯帮他这个忙。

可是，耳环已经不在了。

老板说，大概两个小时前，有人把那副耳环给买走了。“说起来也奇怪，放在这里好几个月都没人理，怎么一天里有两个人都要它？”

阿威的脑袋“轰”的一声就大了。这副耳环是姐姐的，怎么会落到别人手里？老板看他眼圈都有点红，赶紧安慰他说：“小伙子你别着急，这两天我去进货，给你看看还有没有同样的东西。这种东西有的是，也许还有更好的呢。”

阿威点点头，走出了店。他的手在兜里捏着那400块钱，心里却后悔死了。他想，还不如先问同学借点钱，提前把耳环买下来，这样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失落了。这就叫夜长梦多吧。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站在大街上，看着人们匆匆地往来，看着女孩们耳朵上的耳环或者耳钉，希望看见那副耳环，跟人家商量买下来。可是别的女孩戴过的东西，能给姐姐戴吗？

阿威感觉酸酸的，居然落下泪来。

没有人注意这个在街头悄然伤心的少年。阿威想，姐姐现在在做什么？她一定是很累了，还在睡觉吧？她是不是会梦到她的好朋友在城市的一个角落里，正在为她寻找着什么。阿威第一次感觉到世事弄人。这个东西落在别的女人手里，可能就是一件普通的饰物，戴上几天后，便沉睡在陌生的梳妆盒里。可它现在的主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它对别人是多么的重要。

阿威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着，遇到礼品店或者百货店，就要进去转转。他想看看别的地方还有没有同样的耳环。渐渐地，他已经习惯在人们奇怪的眼神下流连在饰品柜台前了。后来他甚至感到，别人已经不在乎他了。给姐姐找一副耳环，算是什么错啊。

阿威真的在大洋城百货商店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可是，它的标价是1200元，对于阿威来说，这个价格离自己太远了。他无比留恋地看着那副在柜台灯下晶莹剃透的耳环，看着上面精致的飞鸟，看着那流畅的造型和银色的优雅的光芒，久久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