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茉莉的公司总是在七拐八绕才能找到的地方，这样才有足够的私密性，别说狗仔队了，就连经常去她那里的胖冬瓜也经常不摸门，每次都得有人带着。这一次，许松鼠把我和胖冬瓜约到皇家贵族大饭店的停车场。我下了车，正在东张西望，看见胖冬瓜正站在远处冲我招着手。这可是很大的面子了，我赶紧迎上前去，握着那双大胖手说：“胖总，我是狗脾气，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事情过去一整天了，你现在还生气吗？千万别气坏了身体。”

人就是这样，喜欢看别人怂。我这边一装孙子，胖冬瓜就是再记恨我，也没理由发作了，更何况版权在我手里呢，他发作的基础已经不存在了。于是，胖冬瓜赶紧就着坡下来：“岁数大了，我脾气也变坏了。不过咱们是做生意不是置气，有什么磕碰的多包涵点就是了。”

我们就这样在瞬间化干戈为玉帛了，做生意嘛。

我们在这寒暄着，只见许松鼠坐在一辆毫不起眼的桑2000里冲我们喊：“在这儿呢！”

坐在这样的车子里，我倒是没什么，可胖冬瓜那巨大的身躯就费了劲了。他皱着眉头嘟囔着：“这艾茉莉可真行，弄这么一轿子，亏她还搞什么贵族聚会。我说把我那辆大福特借给她用，她还不要。人家都是拿加长大卡（卡迪拉克）摆谱，她倒好，弄这么一玩意儿。”

许松鼠坐在前座，回头笑道：“这叫走群众路线您知道吗？贵族的谱从来不会摆在脸上。您要是觉得憋屈，咱俩换换座儿！”

“得了得了，就这么几步路。”胖冬瓜对我和许松鼠的事情早有耳闻，开玩笑说，“你们就这么耐不住寂寞，还想坐在一起啊？”

“是啊，路不长，可有好几个情人弯呢。”许松鼠笑着说。

许松鼠所谓的情人弯，就是指汽车将在小胡同里拐几个急弯，这样一拐，后座的两个人就会因为惯性挤到一块去。这情人弯可把我整惨了，胖冬瓜整个的重量都压在了我身上，弄得我肩膀差点脱臼。许松鼠还解释呢：“胖总，您这回知道为什么不用好车了吧？这种弯容易剐车，用桑塔那不心疼。大福特剐一下得花多少钱啊。”

胖冬瓜道：“你们就是爱玩邪的，把局放在这么个羊不拉屎的地方。”

“您还真说对了，这条胡同就叫羊不拉屎胡同。”许松鼠如同一个职业导游一般介绍道，“知道什么叫世界遗产缓冲区吗？就是这儿。老居民都迁走了，只有有实力维护古建筑的人士才能住到这里来。您老土了吧？跟不上形势了吧？人家把您哄得一愣一愣的，说在城外买别墅最白领，您还就信了，结果呢？您不得天天扛着涨价的汽油进城啊？进了城才发现，城里变成缓冲区了，没您的事儿了。”

胖冬瓜说：“你不也在郊区住吗？还挤兑我！”

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汽车在欢乐的气氛中驶进一座中式庭院的垂花门中。进了门，眼前豁然开朗，绿荫掩映，细柳成行。到了这里，车就不能再走了。我们下了车，进了月亮门，又是另外一进洞天，溪水环绕，荷叶连绵，水面上还有野鸭和鸳鸯在游荡。远处，是三座由抄手回廊连接起来的六角小亭，斗拱垂檐。中间一座焚着香，摆着一张大八仙桌，上面已经铺陈了菜肴；左边一座，亭角系着一条画舫；右边一座，已经乐声悠扬，一班古装女青年，正坐在那里管弦伺候。这环境那叫一个美。

艾茉莉看见我们，赶紧从亭子上迎下来：“快点快点，今天新空运了阳澄湖的大闸蟹，正好尝尝鲜。”

大家就着蟹喝黄酒，听着小曲儿，一股旧社会文人雅士的酸臭劲儿油然而生。我突然想起此时竹叶青仍然孤独地飞翔在千万里外的云层上，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赶紧挥挥手，让自己回到眼前。胖冬瓜问：“听说赵总已经把竹叶青那首歌的版权拿到手了是吗？”

我点点头，把事情说了一遍。大家都唏嘘起来。胖冬瓜说：“这么看来，竹叶青还是个懂事的姑娘。她这么一走，很多结就解开了，对我们来说，是利大于弊。”

胖冬瓜的意见，有了版权，情形就完全不同了，他自己都可以投资这部戏，用不着看宋上门的脸色，当然也没必要再去跟小太阳纠缠。竹叶青一走，宋上门没了任何要挟我们的东西，率先就从这个局里被听了出去，整个事情变得简单起来。至于谁演竹叶青的角色，那倒也不难，竹叶青在的时候非她莫数，现在人家远走高飞，就变成找谁都可以，也不显得突兀。“走得好走得好，竹叶青这女人不简单，她把所有事都琢磨透了，走是最好的选择。”

许松鼠听完胖冬瓜的分析说：“你们商人，思维可真残酷。”

胖冬瓜转向许松鼠：“我还没说完呢，竹叶青心里，赵总的分量还是很重的。她为了赵总把能牺牲的全牺牲了。你 许小姐可得有点紧迫感危机感，稍微一含糊人家可还是能杀回来的。是不是赵总？”他那张胖脸转向我，笑容十分可憎。

这顿饭的后半段是移到画舫上吃的。小船在河面慢慢地划行，桌子上堆着干鲜果品。许松鼠靠在我身边，胖冬瓜和艾茉莉正在兴头上，插科打诨地聊着天，讨论着自己结婚的种种细节，毕竟胖冬瓜结婚的次数多，有经验。远处，阑珊灯火倒映在水面，舒缓哀怨的笛声若隐若现地漂浮着。胖冬瓜对我说：“赵总，这曲子也太那什么了吧？你是搞文化事业的，你让他们换首曲子吧。”

“对对。”艾茉莉附和道，“想听什么可以点，她们什么都会。”

“是什么都会么？”我冷笑道，“那给我来一支《孤单北半球》吧。”

许松鼠怔怔地看着水面，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