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我小,不伤和气。第二十五界金像奖果然不出意外地被《黑社会》、《如果·爱》就地瓜分。颁奖场面被经营得很热闹,却难以掩盖香港电影环境越发恶劣、越发萧条的尴尬。试想在一个影片年产量已经跌至54部的灾年,一两部撮子里的将军,是否真能给大家伙带来真正意义上的悬念与激越呢?答案是简单的,已经无须再耗费唇舌去概括些什么,低迷的世道没有任何改观,香港电影仍旧在以惊人的速度滑坡、倒退。
自2000年以来,香港电影金像奖所面临的最大难堪,就是逐年缩水的入围片单。从几家公司按效益大小而轮流坐庄,到现如今的两部影片按人头排布PK,整个过程基本上已经跳脱了真正意义上的竞技范畴,而纯粹沦为一个按部就班的走秀形式。这样的状况,似乎只能说明了香港电影环境所面临的最现实的问题——衰败。待到有朝一日,香港电影只能在十部八部的产量基数挑选一个至少能够保本赚钱的行业模范时,金像奖是否就算是寿终正寝,有黄摊散伙的必要呢?
结果是未知,想来也不想知!
对现如今的金像奖,你很难再要求它如十几二十年前风光无限时那般去追求什么艺术与技术的双重平衡,它只能以鼓励的姿态对这一年尚算是成功的商业尝试进行大肆表彰,以金钱的厚薄作为标准给行业塑造一个可供后人借鉴的经营模范。这一点,从最终各自瓜分几项荣誉的《黑社会》、《如果·爱》、《头文字D》的本地票房排行就能清晰看到结论,票房未过千万者,事实上就等于是自动退出了角逐,《七剑》、《长恨歌》、《三岔口》等未达标的电影,似乎也只能在稀稀寥寥的榜单上凑个数,扮演了陪太子读书的角色。
所谓香港本地文化的“黑帮史诗”《黑社会》,一举囊狂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编剧四项大奖,成了绝对意义上的大赢家。这个结果放在2005年是必然的,令人信服,但想来它若没有其凭借庞大的明星阵容而博得的近2000万票房做保证,恐怕结果就没那么幸运,丢到2003年也只能与《PTU》划上一个等号,再倒溯几年就很可能如《暗花》、《非常突然》一般三甲不入。与杜琪峰之前的作品相比,《黑社会》仍旧是实践色彩大过了开拓意义,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突破。它的故事,与《PTU》的双线型叙事别无二致,而影像,也如同其故事题材一般不出意外地选择了“黑色”。
《黑社会》与《PTU》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突出了演的力量,而后者则更考虑在整体结构的穿插排布上的精雕细酌。这样的差别,令人感到前者是具有些人性魅力的,至少可看性还较强,而后者就被忽略为MTV式的晦涩小品,除了故事的悬念与精妙给人的其他印象并不是很多。说到剧情结构,《黑社会》以庞大的演员阵容作为优势所在,给人以复杂的假象,但事实上,它的故事远远不及《PTU》一夜之间所衍生的四个脉络来得精妙,寻龙头棍的情节所延伸出来的线索基本都是幌子而已,没有一个人物与细节是能够具备改变整个故事格局的能力的,思考起来还真是不伤脑筋,哪怕是你将前后出现的古天乐、林雪、张家辉几人当作一个人物来看,也不为过。
《PTU》的格局太小,小到故事自发生至结束,绕来绕去都绕不出那两条街道。而《黑社会》则看起来大气了许多,不光要横跨港九,甚至还要把触角延伸到深圳。但除了这人头、地盘上的差异之外,你还能不能再找出它们之间更多的差距所在?想来可能性微乎其微,它们本是同根同枝同连理,是老杜自己将生铁回炉后锻造的熟钢,除了套上一个看似招摇的人气外衣之外,本质上仍都一样。
去年作为“世界三大电影节之一”的威尼斯电影节闭幕影片《如果·爱》,赢得了最佳女主角、最佳摄影、最佳美术指导、最佳服装设计、最佳配乐、最佳歌曲,看起来也够风光无限的了。但对照于被更易得不成样子的《长恨歌》与《七剑》,这个号称是歌舞片的大投入文艺作品,果真就有着怎样过硬的技术优势吗?
《如果·爱》的唯一成就,是它获得了高额的票房回报,是其以偶像作为主打的商业因素赢得了年轻人的青睐。无论怎样,它都是要作为商业电影的一种实践来讨论,而与其它诸如文艺、艺术、歌舞等因素是全无关联的。不客气地说,影片虽说披上了个歌舞片的外衣,但事实上丝毫没有得歌舞片的半点神髓,导演陈可辛显然是对这个陌生的歌舞概念不太自信,无论是在把握整体还是针对局部结构时,都无法真正将“舞台”作为背景渲染到全片的氛围里,而只将镜头单一地迎对偶像们的脸孔切来摇去,效果基本是等于不见翩然起舞,只见唇口开合。
歌舞片事实上脱胎于歌舞剧,是利用影像的调度与切换优势将舞台艺术所不能完美表达的纵深与戏剧性完美呈现给观众,这一点,无论是《红磨房》还是《芝加哥》,都做得炉火纯青、足够火候,舞台上的天旋地转,人群整齐化一的舞蹈,角色们畅快淋漓的肢体语言表现,都要盖过那男男女女附首贴耳般连篇累牍的情话。但《如果·爱》显然完全不具备这样的因素,导演只将镜头对准了人,而忽视了背景氛围,更忽视了周边群体的存在,有平视、有仰视,却惟独少了俯视,这一点,注定它是无法跳脱出偶像男女那小情小调般的戏剧局限的。歌舞片,永远都是纯熟利用肢体语言表现情感,而《如果·爱》,却无法让你感受到角色们有任何肢体语言的存在,甚至连表现的欲望也都没有,无论是金城武还是周讯,都不可能远离摄影镜头而让自己凌乱的脚步、死板的腰肢露怯,而导演,也不可能单纯为歌舞片而去冒有限的商业投入的险,只肖借来一副躯壳,也就万事大吉了。
百老汇式的黑色气质、欧洲式的跳跃结构,《如果·爱》都不具备,它只能沿着一个温情款款的调子大谈情爱因果。所以说,《如果·爱》只能算是一个套着歌舞外衣的青春片,除了利用偶像们自身的商业价值赚取商业回报之外,没有任何可称道之处。虽说配乐的繁复华丽虽已到达穷奢极欲的程度,但氛围不对又如何能升华音乐本身的魅力?金培达赢得最佳配乐并算是什么功德,怪只怪2005年的香港电影确实是没有任何对手能够再与其徒手肉搏。
最佳男女主角仍旧是《黑社会》与《如果·爱》的自留地,虽说梁家辉是以《黑社会》、《长恨歌》的双重身份入围,但明眼人都能知道,口碑平平、诋声多多的后者,是没法令其揽获最佳荣誉的。论表演,梁家辉是《长恨歌》中的最大的亮点,沉稳而老练的文艺个性让人不得不折服于他那与原著小说并不贴合的苦情角色。在《黑社会》中,他的表现并不见得比任达华出色多少,但角色的张扬个性还是令他抢去不少风头,然而对比于《长恨歌》中的表现,还是远远没有达到这个水准,更别提超越,所以说,这其中的李逵与李鬼的差别,还是很容易分得清楚。内地女演员周迅的封后,续写了去年章子怡《2046》夺标的微妙篇幅。但正如前文所述,周迅在《如果·爱》中只是沦为了一个偶像工具而已,通篇小女生般的本色演出,演技谈不上精彩,对比于《长恨歌》中的郑秀文与《怪物》中的林嘉欣,她不但没有任何优势可言,甚至还是逊色了许多。
怪只怪,《长恨歌》与《怪物》在商业领域的失势;怪只怪,郑秀文演的是王琦瑶,而不是其他的文艺甲或文艺乙;怪只怪林嘉欣白白牺牲了大好色相,不学唱歌、跳舞、扮靓只学做“怪物”;怪只怪香港女演员开始沦陷到青黄不接的境地;怪只怪香港电影怎么就在自己家门口这么难过一两千万的票房收益。
此外,捧得最佳男配角、演员新人、音响效果、视觉效果的《头文字D》,则也全是因对香港票房市场的贡献而获得评委会的眷顾。黄秋生的大众良缘和周天王的冲天人气,配合精细的制作与吸引少年眼球的视觉特技,令其有了这几尊金像作为信心保证。
商业价值,此后就是金像奖最不可避免的选择趋势,正所谓:良年拼技术,灾年拼算术。也许正当这个曾被无数影迷青睐的“业内”评选,逐渐沦为为“算术”游戏时,那香港电影真正意义上的衰亡事实上也就真的不可避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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