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西行捐毒未可料

 

 

不过到了二人的屋里头，却又不见他们的踪影，回到屋外，乐无异就想：“真奇怪，闻人和夷则都不在房里，连那个仙女妹妹也不见踪影。”不由觉得有点没趣，再抬头看那月色，心道：“算了。谢伯伯说得对，今天月色格外好，不好好看看太可惜。”于是他就爬到屋顶之上，静静地观看月色。

他赏着那漂亮的月色，想起刚才谢衣所言：“谢伯伯刚才说，我法力不够，所以很难驭使大型偃甲。但是如果有其他强大驱动力的话……比如，剑灵？”眼睛不由低看了一下放在身边的“晗光”，然后又说：“要是……偃甲也能有偃甲灵的话……？”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冷语：“白日做梦。”

乐无异吓得跳起身来，回头一看，竟然是禺期又现身了：“哎哎哎？你……你又出来了？”

禺期“哼”了一声，乐无异便道：“出来也好。那个，白天真是对不起，你肯冒险来帮我们，一定也是出于好心……谢谢你了。”

禺期听到乐无异忽然向他致谢，也是一阵意外，随即道：“哼，蠢材！莫非你就没想过，吾之所以博取你的信任，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你与历代剑主一般下场？”

“啊……？好吧，既然你的志向如此远大，我也只能说……祝你成功……”

面对乐无异这样嬉笑的回应，禺期也是哭笑不得：“臭小子你——！”

“唉，又怎么了？”

“哼，罢了。念在你年幼无知，不与你一般见识。方才吾在剑中听到，你要做那劳什子偃甲灵？”

乐无异连忙道：“嗯嗯嗯对！禺期前辈见多识广博闻强识～是不是已经有法子啦？”

禺期却十分生气地指向他说：“有你个头！听好，往后不许再打剑灵的主意，偃甲灵更是万万不行！记住了未？”

“要我听你的，至少也得给我个理由吧？”

“小子无知，想必从未听闻——所谓剑灵，均是以生灵殉剑而成！”

果然如他所言，乐无异真的从无所知，如今听来，也大吃一惊道：“什么！就是说……用活人……？”

禺期道：“小子……你可知道，古往今来，无论铸剑术、偃术还是法术，它们得以流传的契机，无一例外，均是一次次的三界浩劫……”

“所以呢？”

“若无争斗，何需有剑？若无战事，何需木牛流马？若是没有苍天不仁生灵涂炭，又何需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无论铸剑师还是偃师，要想真正绽放光华，唯有待到天地倾覆、沧海横流之时……而又有哪个天赋卓绝的匠人，能不向往那也许仅仅一瞬的无上荣光？”

二人谈论着这些，不觉一起坐了下来，乐无异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比如说，如果现在打仗，而我派偃甲参战，那一定能很快名扬天下。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如果我的偃甲只是杀戮工具，那我宁可永远不用偃术。”

禺期轻声问道：“小子，衣锦夜行，你当真舍得？”

“说实话，不到那一天，我也不知道。但愿我真的能舍得吧。”乐无异顿了一下，又接着问：“那，既然要有生灵殉剑才能有剑灵，莫非你也是……这么来的？”

禺期登时神色一黯，忽然他感到全身如遭电击，震抖了一下，叫道：“唔……又、又来了……”随即双手抱头，显得很难受的样子。

乐无异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吾……只是……”

“你等着，我去找谢伯伯！”

“不必……片刻就好。每当回想……当年之事……吾便会如此……”禺期挣扎了一会儿，总算熬过了这关，又回复平静。

乐无异道：“对不住，早知道我就不问了。”

禺期道：“没什么。唯有生灵殉剑，方能化出剑灵……大约也是因此……晗光深具邪性，饮血越多，便越发锐不可当。所以自古以来，晗光剑主多为沙场将领。呵……也许真是报应，千百年来，晗光剑主无一善终，且身后多半众叛亲离身败名裂……甚至没有一个例外。”

乐无异从他语气中感受到他的自责，便道：“老爹说，带兵打仗虽然危险，但权势之争却更是暗流涌动。我想，之前剑主之所以……大概也并不全是因为晗光，你别自责。”

禺期道：“谁知道呢。你还年轻，以后无事不要触碰晗光，以免沾了晦气。”

乐无异听见，登时怔道：“你是在保护我么？”

禺期却马上又报以一副不屑的表情：“保护？就凭你？吃里扒外不懂礼数剑法稀烂不求上进——你全身上下，到底哪一点值得吾费心相护？”

“好好好，你别激动，别激动。那个，你说过，一用晗光就会耗尽气力，搞不好还会没命。这不是很危险？当年铸晗光的人，是怎么考虑的？”

没想到禺期竟然说出一个真相来：“晗光并未铸造完成。”

“啊？晗光是半成品？”

“是。若铸造完毕，晗光自身力量足够，便不必抽取持剑者精气灵力。可惜……此事连吾也无法操控。只有当吾沉睡剑中之时，这股凶力才会略微平息。”

“想不到竟是这样……难怪你一直要我别碰晗光。你心里一定一直很介意吧？”

禺期一愣，乐无异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用晗光了。等回家以后，我就把晗光送回偃甲房，以后再也不拿出来。”

禺期道：“吾不愿与人瓜葛太深，如此最好。千百年后，若吾仍记得你这位历任最弱剑主，自当不时焚香祝祷。”

乐无异见他又来损自己，便抓狂地说：“最弱怎么了！我是个偃师，打架靠偃甲的好吧！”

禺期道：“那小子又何必跳脚？”

乐无异道：“那，禺期，当初铸晗光的那位铸剑师，为什么半途而废？晗光还有没有可能彻底铸成？”

禺期道：“那已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二人遂又重新坐下来，禺期向乐无异讲述起那久远的故事：“上古之时，伏羲命众仙匠铸造神剑，有人聚星屑玉魄铸成神剑昭明。后来，天柱倾覆，洪水不退，伏羲便以昭明斩断巨鳌四足，用之撑天。”

乐无异惊叹道：“一把剑而已，这么厉害？这个铸剑师可真了不起！”

禺期道：“哼……可惜刚者易折，斩断鳌足之后，昭明便崩裂破碎。仙匠冥顽不灵，为解开昭明碎裂之谜，不惜顶撞伏羲，乃至一怒之下私自下界……后来，他铸造了晗光。”

乐无异道：“那他为什么没来得及铸完？”

禺期道：“他太过痴迷于铸剑术，最终阴差阳错之下，以禁忌之法铸造晗光……因此，他遭受天谴，晗光尚未铸成，他便已死去。”

乐无异道：“我明白他的心情。心血之作突然坏了，要换了我，我也一定会尽力追查。只是，一生耗于一个执念，最终却还求而不得……这也是个可怜人……”

“有何可怜？求仁得仁罢了。”

“那照这么说，晗光岂非永远也铸不成了？”

“也许吧……”

“唉，真可惜……那位仙匠生前，应该想看到晗光完成吧……”

禺期心里亦为之一动，仰首远眺天边，长吁一口气。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小黄的“唧唧”叫声，乐无异立刻站了起来：“馋鸡？”

禺期道：“有人来了。不要提及晗光与吾之事。”

乐无异道：“我不会的，你放心。”禺期便随之隐回剑内。

乐无异心道：“馋鸡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得去看看……”于是展身跃回地面，赶了过去。

当乐无异跑到一处屋下时，就见馋鸡慌张地飞跑过来，后面则是闻人羽急追而来：“喂，站住，不许不吃——晚——饭……！”乐无异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闻人羽整个人飞撞过来，结果两人撞在了一块，滚落地上。

闻人羽道：“你……你的脑袋怎么这么硬！疼死我了……！”

乐无异也疼得要命，直叫：“脑壳硬也是我的错？喵了个咪，我喘不了气了！喂，你还不下去！我身上有那么舒服吗！”

其时两人抱在了一块，闻人羽从来没试过跟男子有如此紧贴的肌肤之亲，所以她一时也愣住，直到乐无异这样说，她才反应过来，忙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赶紧挣脱开来，站起身来，但是心里仍然“怦怦”乱跳，不知所措。

乐无异一只手搓着腰部，并说：“你还……看着……拉我一把成不成，天罡大姐……我的个老腰……”

“啊……啊，好，我这就拉你起来！”闻人羽才连忙上前把乐无异扶起，乐无异双手按摩着腰部说：“喵了个咪……没想到过千山蹚万水，最后差点折在自己背的偃甲盒上……”

闻人羽道：“对，对不起啊……我这就给你上药成么？”

小黄这时唧唧叫了几声，乐无异就责道：“你还唧！都是因为你！喂，你到底为啥撵它？”

闻人羽道：“那个……它不肯吃谢前辈准备的食物，想偷偷自己溜出去抓鱼，正巧被我看到。”

“晚饭不是我做的吗，怎么会……？”

“呃……好像谢前辈很喜欢小黄，所以……”

“这种时候，我该说什么才好呢……”

“那个，你的腰……还好吧？”

“一时死不了……大概。”

闻人羽实在感到很不好意思，就说：“那，我扶你找个地方坐会儿？要是等下还不好转，还是请夷则看看吧？”

“唉，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乐无异让闻人羽扶他乘升降梯，来到那圆形高亭的二楼上，闻人羽问：“那个，你不是腰摔伤了么，怎么还选这么高的地方？”

“因为这里风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