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前尘若梦

 

 

（一）云凡篇

 

狂风寨的白天风和日丽，姜云凡一个人站在岗楼之上，仰望晴空，心情愉快：“哈哈，躲在这里谁也找不着。逍遥～自在～”

这时候，方采薇从下面经过，大声喊：“云凡哥哥、云凡哥哥。”

姜云凡心道：“这小丫头又有什么事？还是假装没听见好了，反正她也找不到这里。”

方采薇喊：“云凡哥哥～云～凡～哥～哥～”喊了这么久也不见答应，方采薇就愣了下来，说道：“云凡哥哥不理我，一定是躲起来偷懒睡大觉。我要告诉爹和大伯去。”说完，转身就走。姜云凡听到这个，急忙展身跃下，着陆于方采薇的背后，并且作声：“嘘——”

方采薇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吓了一跳道：“哇！”

姜云凡道：“乖采薇，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云凡哥哥。”

方采薇道：“云凡哥哥，你从哪里变出来的？”

姜云凡道：“这个……以后再说。你叫我做什么呢？”

方采薇当即小声地说：“我听说啊，今天山下有贵人路过。”

姜云凡一怔，不明白她的意思，方采薇接着说：“咱们去劫了吧。”

姜云凡顿时惊讶道：“小丫头别瞎掺和，小心你爹听见了抽屁股。”

“唔……寨子里好小，都没有什么好玩的。”

“谁说的，这整个山头都是咱的，怎么能说小？今天就打兔子去。”

“咦？要去后山吗？好啊好啊！”方采薇欢呼雀跃起来。

姜云凡道：“带上你倒是没问题，就是……”

方采薇道：“云凡哥哥，我都听你的。”

姜云凡就俯下身来，小声地说：“你可不能跟你大伯说，要不然他又得说我带着你不学好。”

“是，是！”方采薇这个时候当然什么都愿意答应了。

于是姜云凡带着方采薇前往后山，来到后山入口的时候，就被负责看守这里的王六喊住：“少寨主，这是准备去哪呢？”

姜云凡道：“去后山给采薇摘点果子吃。”

王六道：“果子？上次兄弟们摘的都在年大厨那呢。”

姜云凡又道：“呃……采薇想吃新鲜的嘛。采薇，你说是不？”

方采薇连连点头道：“嗯嗯，想去摘新鲜的果子吃。”

王六知道二人分明是串通好的，就说：“少寨主啊，你就别为难兄弟了。是二寨主让我在这看着，不让你们出去。”

姜云凡心道：“二叔想得还真周到……”便说：“哎呀，别这么死板嘛。我看你站在这边也无聊，回头我没事来替你的岗，你就可以痛快地去打场猎。”

“这……”

方采薇也道：“没事没事，我爹问起来就说你陪我玩了。”

王六犹豫了片刻，还是坚持道：“不行不行，少寨主你已经欠我三次岗了，一次都没来替。”

姜云凡忙道：“这次说话算数，一定！”王六不回答，姜云凡再道：“绝对！”王六还是不回答，姜云凡再三道：“相信我！我发——”可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殷其雷那如雷的嗓音响起了：“姜——云——凡！”

“不好！老爹回来了。”急忙和方采薇转身赶回寨子里。

只见殷其雷、方永思二人带着一众喽啰站在广场那儿，姜云凡和方采薇两人来到殷其雷的面前，殷其雷就冲着姜云凡说：“臭小子，又想背着我去哪鬼混？”

姜云凡道：“哪有哪有，我不是在这嘛。咦？老爹，你们这是去了哪里？还带着这么多弟兄。怎么也不叫上我？”

赵平道：“唉，去了也没啥意思，走了个空趟。俺们在山下看见一队人路过，拉了好一大车东西，光看那箱子上镶的金边，啧啧，就不是普通的货。”

姜云凡问：“然后呢？然后呢？”

赵平接道：“然后……寨主说那行头看起来喜庆，不是祝寿就是提亲的，让俺们别触了人家的霉头……”

姜云凡道：“那就这么回来了？”

赵平小声道：“是啊，眼睁睁看着熟鸭子飞了……”

姜云凡道：“老爹，你也太……咱们占山为王，进了这林子就是到口的肉，还管那么多干啥？”

殷其雷道：“臭小子别瞎说！俺们自称山贼，但是这种打劫好人家的事情绝不能干。你这小子怎么就不知道学好？成天只知道爬墙上树，不愿意跟着你二叔念书，也不好好习武。日后你若是继承了这寨子，兄弟们还不得跟着吃苦？”

方采薇道：“不会的，采薇就喜欢跟着云凡哥哥，很开心。”

殷其雷大声道：“小丫头别整天跟着臭小子不学好！”

方采薇登时哭起来道：“呜呜……好凶……”

殷其雷顿时有点措手不及：“这……二当家的……”

方永思连忙道：“采薇……”可是方采薇却哭喊着飞跑而去。

殷其雷无奈，唯有转头又对姜云凡喝斥：“还呆在这干嘛？你说你除了带着采薇胡闹还会干些什么？没出息。”说完，转身就走。

可是姜云凡也嘴巴上不服软，高声地说：“当个小山贼就有出息了？谁稀罕这个又小又破的寨子！以后我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出去闯荡一番，做个比这什么窝囊少寨主好一万倍的人物。”殷其雷怔了一下，然后也不答理，迈开大步就走。

方永思这时道：“别闹了！”姜云凡愣住，方永思道：“云凡，跟我到房间来。”姜云凡只好乖乖地跟着方永思，来到他的房内。

方永思背向着他，沉吟不语，姜云凡呆站在他身后，见他一言不发，纳闷了半晌，就轻声地唤：“二叔……”

方永思这才回头对他说：“你知不知道你都说了些什么？”

姜云凡道：“不就是……说要去打劫……”

方永思道：“你根本就不明白你爹把这个寨子看得有多重……寨子里的这些兄弟，都是和你爹一起出生入死过来的。你爹在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在军队里统领一个小队了。”

姜云凡道：“当兵打仗多威风！带着兄弟们大干一场，闯出一番功来，风风光光回乡，日子也比现在这样殷实多了。干嘛跑来这种小地方占山为王，说出去也不光彩……”

方永思笑了一下道：“呵，又有谁不是这样想的呢？可上战场毕竟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我们这种小杂兵，死了也没人怜惜……若是连基本的抚恤金都没法送到家人手上，谁又甘心去做马前卒落得个客死异乡。老殷自己一手带起来的队伍，却要看着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任是谁心里都不好受……说起来惭愧，咱们这些人，都是揣着脑袋从战场上逃回来的。只不过是想求一个平安自在的日子。如今若是惹出了什么事情，随便一个罪名就能让这一众兄弟都进牢受刑。”

姜云凡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便吞吐着道：“我……”

方永思道：“老殷也是为了能让大伙安稳生活着想。咱们平时打打猎种种菜，日子也过得挺有滋味。倒是你，别年轻气盛乱说话，伤了弟兄们的情。这个‘又小又破的寨子’就是弟兄们唯一的安乐窝了……唉，算了，我说多了你也不爱听。你先去把采薇找回来。刚才的事情，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姜云凡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屋去，他并非不理解方永思的意思，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过他也有点后悔刚才说的话重了一些。他到寨子各处去找方采薇，找到山边的时候，看到大厨年高正跟方采薇在一起。

只见年高道：“怎么样？大厨我没骗你吧？”

方采薇笑着说：“真的，是甜的。”

姜云凡走过来道：“采薇，在偷吃什么呢？”

方采薇见到他来，有些意外：“云凡哥哥？”然后又接着说：“云凡哥哥，这种花的尾巴里面可以吸到甜甜的汁。你尝尝。啊！没有了……”

姜云凡道：“小馋鬼，什么时候藏的好东西？”

方采薇道：“是年大厨在后山摘到的。年大厨说山上还有好多呢，我们也去摘吧。好甜呢！”

年高道：“就是，你带她玩玩去。采薇刚才跑过来的时候眼泪汪汪的，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姜云凡道：“才没有……”

年高道：“什么有啊没的，采薇不高兴了就是你的责任！”

姜云凡听得一汗，年高接道：“不跟你们两个小鬼胡扯了，我还得赶紧准备晚饭去。看我这次给你们露一手——我琢磨了两个晚上想到的——山贼烧鸡。”

“山贼……烧鸡……”这个名字确实奇怪，姜云凡听着也觉得怪怪地。

方采薇这时说：“云凡哥哥，采花去～”

姜云凡道：“乖采薇，后山那么大，年大厨又没说在哪，怎么找？”

“那兔子也没说它在哪，你打猎的时候怎么找到的？”

姜云凡也回答不上了，他想：“现在溜出去，还不被老爹揍翻……”就连忙哄采薇道：“这都快开饭了，要是万一咱们回来没赶上，晚上可就要饿肚子了。下次吧，下次一定带你去！”

方采薇有一点点失望，不过当一只小鸟飞过的时候，就马上把她的注意力给吸引开了：“咦？小鸟。小鸟，小鸟。”当即就去追那小鸟。

姜云凡心道：“好机会！”连忙回身想走，可是很快又听到方采薇在背后喊：“飞走了，飞走了。云凡哥哥，帮我抓回来嘛～”

姜云凡抬头看见那小鸟飞入云端，登时愣道：“抓回来？我又不会飞……”

方采薇立马就生气道：“云凡哥哥不带采薇去打猎，也不带采薇去采花，连小鸟都不给采薇抓……”

姜云凡只好道：“办法嘛，倒不是没有。”

“真的？”

“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去找些东西来，保准给你抓到一只。”

方采薇马上笑着拍手道：“云凡哥哥最好啦！”

姜云凡也拿她没办法，长叹一声，转身就去。他一边走一边想：“小时候老爹也带我抓过鸟。那个机关是啥样来着？小木棍、竹筐、绳子，还有小米。嗯，好像就是这些。”想到之后，他就马上去找。在老爹的房间前，找到了一个竹筐，接下来的小米就得去找年高要了，于是便跑到厨房那里，看到年高，便喊道：“年大厨。”

年高道：“哎呀，臭小子来得正好。”

“我？”

“赶紧的，过来帮我抓鸡。”

“抓鸡？”

“是呀。我这老腿脚是越来越不行了，连只鸡都追不到……”

姜云凡愣住，年高便催促道：“臭小子傻愣着干啥？还不快去？”

姜云凡只好应道：“行行。”心想：“小米的事只能等会再说了。”他就去追那些肥鸡。那些鸡倒是活泼得很，到处乱飞乱跑，而且还机敏得很，姜云凡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逮到了一只大肥鸡，然后回来交给年高：“年大厨，你看。”

年高道：“哟，这么快就抓到了？你这小子跑得比疯鸡还快啊～”姜云凡又是听得一汗。年高接道：“啊对，顺便去帮我把鸡喂了。我还得抓紧时间做饭去。”就把一袋小米交给了姜云凡，自己就进厨房里忙活去了。

姜云凡“喂”地想喊住他，可是人都进去了，姜云凡只好道：“算了，小米是拿到了。小鸡啊小鸡，只能让你们饿一餐了。”接着他来到菜田那边，看见稻草人，便想：“嘿嘿，这稻草人上的小木棍倒是不错，正好掰一截下来。”想到这里，正打算动手，却听见老马喝道：“谁在动我的稻草人？”

等他看见是姜云凡时就说：“哦，是少寨主啊。”

姜云凡挤出笑容来：“啊哈哈，这稻草人扎得真不错。”

老马道：“那当然！每一根稻草都是精心挑选的，费了不少功夫呢。哼，谁要是敢动它一根草……就算是寨主也绝不轻饶！”

“呵呵，呵……”姜云凡一边以笑遮掩，一边退出菜田，他想：“这怎么办？只能去找采薇来试试。”想到这里，他跑回去找方采薇。

方采薇见他回来就问：“云凡哥哥，你说要找的东西，齐了吗？”

“还没呢。你过来，我跟你说……”

方采薇便走到他跟前，姜云凡俯下身来，附耳对她说了一遍，然后问：“怎么样？明白了吗？”

“嗯，包在我身上。”

方采薇一溜烟地跑往菜田那边，跑到这里的时候，她故意脚下一绊，扑通跌倒，然后又大叫了一声“啊”。老马听见声音，抬头望去，看见采薇摔倒，急忙跑过来道：“采薇，怎么了？摔疼了没有？”

方采薇哭叫着：“呜呜呜……”弄得老马有点不所措。而就在这时，姜云凡已经潜到菜田里，从稻草人的身上折下一支小木棍来，然后迅速闪走，到了远处，就装狗叫“汪！汪汪！”方采薇听见这声音，便停止哭声，说道：“啊，我没事了。”

老马又问：“有哪里磕伤了没？”

“没有，没有。”采薇一边说一边就飞跑开了。

老马忙唤道：“慢点跑，小心看路。”他的心地倒好，可是自己被骗了还懵然不知。

姜云凡拿到小木棍之后，最后就差一根绳子了，他又来到后山入口那儿找王六，一来就招呼道：“好兄弟……”

王六以为他又是为了到后山去的事，便连忙道：“别说了，大寨主和二寨主都在呢。”

姜云凡道：“哎呀，我不去后山。是来找你借样东西的。”

“啥？”

“就是上次打猎，你拿来捆野猪的绳子，还在么？”

“嗯……在是在……不过要借可不能白借……”

“这有什么难的，大不了我下次来替你——”

“哎哎，不用了。”王六知道他又想用老话来搪塞自己，就抢着先推了。

姜云凡道：“那你要什么？”心想：“借根绳子也费劲……”

王六道：“这样吧！寨主那的好酒，兄弟们喝过一次就忘不了啊～我看必定还有存货。少寨主你去拿一坛来给大伙尝尝，一定不难吧？”

“那当然！”姜云凡一口答应，转身就去。可是他一边走来一边唠叨着说：“呸呸，什么不难啊……去偷老爹的东西，不要命了？”

王六在后面远远喊道：“少寨主，记得快些。我上次看见寨主把酒都放在房间里了。”

“啊，啊。知道了。”姜云凡回到寨子里，远远看见老爹正在操练弟兄们，心想：“只能偷偷从老爹背后绕过去。被发现的话可就死定了。”于是他放轻脚步，慢慢地从殷其雷的身后绕过，乘着大家都专心操练的机会，就溜进了殷其雷的房中。

姜云凡感到一阵得意：“哈哈，终于摸进来了！”他跑到老爹的床边，果然在床底下藏着几坛好酒，他就拿起一坛来，结果发现在酒坛下面还压着一封信，“嗯？这是什么？好像是封信？怎么会扔在这里？”就捡了起来，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他忖道：“不好，得赶紧溜出去，被老爹逮到就完蛋了。”急忙把信收入怀里，拿起酒坛就迅速离开房间。

可是刚跑出来不远，就听见殷其雷喝道：“嘿，看是哪个胆肥的，偷东西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姜云凡登时吓得愣住，很快就见到殷其雷、方永思带着弟兄们围了上来。

殷其雷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鬼鬼祟祟的，在干嘛呢？”

“没、没……”

“还想抵赖？先把手上提的酒藏好吧！”

姜云凡这次是人赃并获了，顿时无话可说。殷其雷道：“哼，你们这一个个不安分的，怕是早就盯着老子这几坛存货了。”

姜云凡心想：“这下死定了……”

谁知道殷其雷却说：“算了，我再不拿出来，怕是窝都要被你们给捅了。今天晚上就把剩下的那坛开了！”姜云凡大为错愕，而众弟兄们则欢呼起来。

姜云凡絮叨了一句：“也不早点说，一定是故意害我出丑……”就拿着酒回去找王六，把酒交给了他。

王六欢喜地说：“真不愧是少寨主，一出马必定得手！”

“行了行了，绳子呢？”

“给！我王六说话算数的。”

总算集齐四样东西了，姜云凡便回去找方采薇，方采薇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见他回来便嚷着说：“云凡哥哥，你说要找的东西，到底齐了没有啊？”

“齐了齐了。看我做个绝妙的机关，那小鸟就是长了十双翅膀也飞不走。”

“好哇！”

正打算装备机关，却听见一声雷鸣般的大喊：“开～饭～啦～～”

所有人都齐集到饭堂前边，姜云凡说：“年大厨你小声点。这嗓门都快赶上老爹了。”

年高笑道：“嘿嘿，不喊大声点，你们这群大贼小贼的怎么知道回来吃饭？”

方永思道：“采薇过来，吃饭了。”

方采薇却说：“不要，大伯好凶。”

殷其雷一听，连忙道：“那个……咳……采薇啊，刚才是伯伯不好，说话凶了些，别生伯伯的气了？”

“唔……那你不生云凡哥哥的气，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方永思道：“采薇！”

殷其雷马上笑着说：“呵呵，好、好……”说着，就干咳一声，转头对姜云凡说：“臭小子。”就一拳挥过去，打了他脑袋瓜一下，并道：“让你再乱说话！”

“喂……”

“这次看在采薇的面子上姑且饶你一次。”

“嘿嘿，下次一定不敢了。这么好的寨子，哪能舍得呢。我这每天习武念书的，不就是为了以后能带着兄弟们享福嘛！”

方采薇道：“采薇不是兄弟。”

殷其雷道：“当然不能漏了小采薇。”

年高这时又催道：“哎哎哎，大伙别光顾着说话了。日后的事情日后再慢慢说，眼下这饭可要趁热吃。今天宰了只肥鸡！大伙尝尝我的‘山贼浇鸡’。”

姜云凡一听便道：“咦？不是‘山贼烧鸡’嘛？”

年高连忙走到他身边小声道：“嘘——汤汁稀了点，味道保证还是一样好！”

姜云凡便道：“老郭，你先去尝一口。”

郭开笑道：“嘿嘿，这么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走过去先盛了一碗道：“嘶……好烫好烫……”就趁热尝了一口。

年高问：“怎么样？”

郭开道：“喔——好吃、好吃！”

姜云凡道：“真的假的？”

殷其雷道：“看看你们这一群馋鬼样……云凡，去把酒拿来开了！”

方永思道：“别又喝多了……”

殷其雷笑道：“高兴嘛。”

姜云凡便立刻去拿酒，狂风寨上下便开怀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