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姜云凡守在三皇台的封印上，在他身边只有戾枭陪伴着。

…………

这是苗疆的夜里，云凡和雨柔并肩站在巫月神殿的高台之上，观看着热闹的景象，雨柔道：“姜公子，命运……真的是注定的吗？”

“不觉得啊，命运这种东西难道不该是牢牢抓在自己手里的吗？”

“难道姜公子从没遇到过什么无法抗拒的事情？比如有些事，你根本没法改变，好像天生注定就是……这样的……”

姜云凡心道：“雨柔是在说……血玉期限的事？”

唐雨柔见他在寻思，便唤了声：“姜公子？”

姜云凡便道：“当初在回魂仙梦里，我执意要回去救我爹，你其实是有些反对的吧？现在我爹仍旧被封印着，娘也……走了。我心里知道……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改变……可是我依旧会去做。我觉得好多事情，人都是想不过来的。那就不要去想了。我只知道他是我爹，我无论如何不能不管的。不论是回到过去阻止封印，还是现在要去解除封印，我只想尽全力做我眼下该做的事情。不管结果如何，以后也绝不会后悔。雨柔，我这个人简单粗陋了些，不会想那些‘如果’、‘也许’。我也想不明白……我只想抓住所有的机会让身边的人都开心。你担心的事情，我也一样会拼尽全力去解决。等我们闯过七星阵，凑齐三大神器，就可以把我爹救出来。然后再拿血玉去找你师父，她一定有办法能再给你续命的！一块碎片都能给你二十年寿命，完整血玉的话……搞不好能再让你活上一百年、两百年呢！嘿嘿……”心想：“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算的。”

唐雨柔道：“其实我只希望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好。”

姜云凡道：“你在神农鼎那里也是这么说的。”

“嗯？姜公子你还记得……”

“当然！那个时候神农鼎不是说，‘命非天，勿忘’什么的……”

“命非天定，毋可妄言。可是……还是会害怕突然有一天就——”

“不会的。”姜云凡立刻抢着说：“如果你喜欢现在这样，那就一直这样下去好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你喜欢采药，我们就去采药；你要是喜欢到处跑，我们就去很远的地方；你要是喜欢、喜欢打妖怪，我们就一起斩妖除魔。我一定、一定要让你像这样再活很多很多年。带你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

唐雨柔很是感动：“那就劳烦公子了。”

姜云凡接道：“对了，不过你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偷偷跑出来。我听龙幽说，当时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你差点就受伤了。你爹那边，也得好好交代过才行。”

唐雨柔道：“我爹……总是不让我做很多事情……”

雨柔忆起往日之事，在唐家的亭子里，唐海道：“丫头来了啊。蜀山可还好？要是不习惯的话，和你草谷师父说一声，让小翠跟着你过去。”

“爹，那多不好，我哪有那么娇贵啊。”

“有什么不好，蜀山是名门，我唐家的名头也未必就输给他们。 唐大小姐在蜀山做客，带一两个丫鬟有什么了不起？”

“爹！”

“好了，你不高兴，不带也罢。平日多和门下的师兄师姐们聊聊，有个照应就好。”

“嗯，大家也很照顾我的。”

“那就好。还有，那个姜云凡……现在是在一贫门下？”

唐雨柔一怔，便问：“爹，怎么突然说起姜公子来了？”

唐海道：“千万别和他有什么来往。”

“爹？他是做了什么坏事么？”

“我不是说他品行不好，只是——但愿我的推测错了。倘若万一……总之，别让他接近你就好。”

唐雨柔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便说：“天晚了，我先回房了。”说完，转身就走。唐海望着她：“丫头？小柔……”

听雨柔说到这里，姜云凡忍不住说：“可是我感觉他很疼你啊。我从小长在山贼窝子里，没读什么书，脑子又笨，还是魔教教主的儿子。你爹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

唐雨柔道：“不是这样的。我爹不是一个在乎什么身家背景的人。姜公子就算没什么学识、人笨了一点，却是个极好的人呢！”

“呵、呵呵……”姜云凡心道：“就算没什么学识、人笨了一点……”

唐雨柔自觉失言，便道：“不是，我是说，姜公子其实是很、很让人喜欢的。”

“嗯？”

“唔——黑王似乎就很喜欢你呢！”

“呃。”姜云凡心里又想：“那个大鸟么……明明被它啄了好多次……”

两人相对，良久无语，姜云凡心道：“气氛好像有点奇怪……”便马上找话题：“我爹……我是说那个山贼老爹，虽说经常打我吼我，但是其实对我很好的。”于是他也回忆起以往的事来——

方永思道：“对了，云凡，前天给你的书，读到哪里了？”

“啊，这个嘛……”

“又是一点没看吧。我说你啊——”

殷其雷立刻插话道：“算了算了，二当家你也别太拘束他了，这小子又不打算去考秀才中举人什么的，少读两本书也不是什么大事。”

方永思道：“话不能这么说。云凡今年都已经十九了，让他默首七律还能写上两三个别字。”

姜云凡笑道：“嘿嘿，反正老爹说了，‘英雄认字读半边，错也不会错上天’。”

方永思一听，马上瞪着殷其雷：“寨主……”

殷其雷忙道：“胡、胡说，俺几时讲过这混话？”

姜云凡道：“就是昨天你要我别再瞧那个什么‘次’治通‘槛’，先陪你下山喝酒的时候说的。”

殷其雷恼道：“臭小子，出卖俺啊？”说完，就一拳往他的头上打去，打得姜云凡脑袋一痛道：“哇！好痛！怎么又是脑袋啊！”

忆及此处，姜云凡笑着说：“不过老爹打起人来没有轻重，确实很疼的！”

唐雨柔道：“姜公子好像很想念殷伯伯？”

姜云凡道：“啊……是有一阵没回寨子里了，不知道爹和二叔、还有采薇怎么样了？”

唐雨柔道：“姜公子若是想回去的话，我们明日——”

姜云凡道：“哎呀，也没什么好惦记的，不就是站岗放哨打劫……啊不！我们……我们现在大多是自己种菜打猎，拿到山下换些酒啊盐啊什么的……不、不打劫的……”

唐雨柔不由笑了起来，姜云凡又道：“那……等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要是以后有空，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再一起回狂风寨看看吧！”

“好啊。”

“还可以顺便去拜访下唐庄主。招亲的时候在你家捅出了那么大的娄子，龙兄弟让我以后上门给你爹赔个不是的。他也要同去的！”

唐雨柔心想：“龙公子……有什么别的主意吧……”

姜云凡见她忽然陷入思良中，便说：“你不愿意吗？”

唐雨柔道：“没有，说不定还可以请你们吃我爹做的家常豆腐。”

姜云凡意外地说：“你爹？会做菜的啊？不是，我是说，你爹还会做菜啊？也不是，那个……总之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爹做的一定很好吃！”

唐雨柔道：“嗯……要说手艺的话……其实还不错呢。”

于是她又忆起往事来——那一天，在唐府的厨房前，小翠守在外面，忽然见唐雨柔走来，便忙向她招手道：“小姐，这边，这边！”

“小翠？怎么了？”

“老爷他……嘻嘻，小姐，你过来看就知道了。”

唐雨柔就走过去，和小翠一起趋至窗户旁边，唐雨柔问：“爹在里面做什么？”

小翠道：“红烧……噗……家常豆腐。”

“什么？”唐雨柔闻言，也感到很意外。

小翠道：“老爷说小姐难得回来一次，他总得亲自下个厨才够意思。”

“爹……爹几时会做菜了？”

“方才和郭师傅现学的。”

接着就听见唐海在里面说：“酱油……啊，不对，是香油。糖、盐、肉末、哦哦，要勾芡……水、水放哪了？”

唐雨柔看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笑容，小翠这时问：“小姐，要不要……？”

唐雨柔道：“别说，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等爹忙完了，和他说我刚到。”

小翠笑道：“嘻嘻……小翠知道了。”

到傍晚时分，唐海来到了女儿的闺房中，笑着说道：“丫头，回来啦！也不早说，等半天了吧？”

“爹！我才刚到呢。”

“那就好，那就好。晚饭吃过了么？”

“还没有。爹有什么安排？不去谈生意了？”

“能有什么安排，天大的事会比陪我宝贝女儿吃饭重要？”唐海随即唤道：“小翠！”小翠就从外面进来道：“在，老爷有何吩咐？”

唐海道：“小姐爱吃的菜都做好了么？叫他们赶紧准备，要不该凉了。”

小翠道：“是……嘻嘻，我这就去安排。”

就这样，父女俩一起用膳，雨柔吃了一口豆腐，唐海就问：“好吃么？”

“嗯。”

可是唐海看到女儿的表情有些奇怪，两个人就这样对望着，半晌也没有哼声。唐海最后忍不住说：“那个……家常豆腐味道怎么样？”

唐雨柔道：“真不错，是郭师傅做的么？手艺又长进了。”

唐海马上说：“咳，好吃就行。”唐雨柔看到爹的表情，心中偷笑起来。

往事回想到这儿，唐雨柔又忍不住“噗嗤”一笑，姜云凡问：“咦？你在笑什么？”

唐雨柔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些开心的事情。”

“哦……嘿……”姜云凡的脑里也忆起了昔日跟唐雨柔相遇的往事来，结果整个人都呆了，唐雨柔看到他发呆的神情，不由“啊”地叫了一声，姜云凡这才回过神来，咳嗽几声，清了清喉咙。

两人又回头望向高台下面的景象，唐雨柔说：“好美啊……”

姜云凡道：“是啊。”

正是：暮雨渐阑珊，芳影依依。相携不言归，愿永今夕。

空中忽然下起了大雨，唐雨柔打起伞来：“下雨了。”

“啊？唔、唔……雨柔。唔、唔……能、能够遇到你，是……”他说话的声音就像蚊子般吱唔，唐雨柔哪里听得到，就问：“什么？”

姜云凡连忙深呼吸一口气，正待要说之时，唐雨柔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了！

…………

姜云凡猛地从迷糊的沉思之中醒转过来，抬头四处张望，可是什么人也没有见到，才知道是梦，便又低下头来道：“又是……这个梦……雨柔……”他的脑海里又回放起往日的种种景象来：“能够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事情。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很快乐。可是，一转眼就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答应过你，一定不会让你死。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对不起……”他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对……对不起……如果当初没有遇到你我，也许你还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我带给你的只有灾祸，连一句……喜欢的话都没说过……那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现在我会了。你却……已经离开。”

正是：

镜影空蒙无觅恨，怜殇清笛悠悠。

空山碎叶写芳愁，少年犹未解，痴意语还休。

那堪悬台归鹤远，半生萧索独幽。

宿缘看尽信回眸，盼经年雨歇，执手泛云舟。

就在姜云凡陷在无比哀思之际，忽然在背后传来一声轻唤：“云凡！”姜云凡当即抬头一看，四周依旧无人，只有一行白鹤在空中飞过。而他挂在胸前的血玉碎片，却泛出了一丝光芒！